在昊邪的勸說下，張浩終于同意讓霍秀秀留下了。不過也不是讓她成為客棧的正式員工，只是讓她跟著當助手。如果她有悟性，能學點什么那最好；如果她沒什么天賦，張浩打算等忙完這一陣子就讓她回去。
畢竟這里實在太危險了。
今天要去的門派叫天山派，在東北地區，這些年已經被打造成了一所很現代化的道教學院，學生都有學籍，而在這里任教的老師則非常神秘。
其中有幾個人張浩還認識，的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然而這些有真本事的人，在魔尊到來的那一夜幾乎全軍覆沒。為了保護學生，老師們將學生封在結界內后，就獨自出去對抗魔尊。
后來這些人要么失蹤要么死亡，結界也被打破，這些被寄予厚望的學生們最后也死傷慘重，天山學院遭受了重創。
而像這樣的門派，還有很多很多，幾乎每一個來找張浩的人都遭遇了這樣的橫禍。
當張浩和霍秀秀來到天山派的深山學院時，這里已經差不多被清理干凈了。地上沒有散落的尸體和肢體，也沒有血跡，但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卻無法忽略。
那是邪惡力量所留下的血腥味，即使是不懂的人，聞到這種味道也會下意識地感到不安。
霍秀秀皺著眉頭，捂著鼻子說：“雖然現在什么都看不到，但這里……還殘留著很多東西?！?/p>
“只有怨念了?！睆埡埔贿呁白咭贿呎f，“靈魂和靈力都已經被吞噬得干干凈凈，這里什么都沒剩下，只有那些靈魂被吞噬前留下的怨念，就像雁過留聲一樣。”
霍秀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這一幕時，心中還是不免感到難過。
一個個生命消亡的過程，對于張浩和那個真正的兇手來說，似乎也只是像雁過留聲一樣輕描淡寫。
不用看，張浩就能猜出霍秀秀心中所想。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冷血？”
“那倒也不至于，就是覺得……可能你對這些事情已經習慣了吧？”
“我沒有習慣，這些都曾經是鮮活的生命，現在卻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他們一個個死去的生命都像一把刀一樣，狠狠刺進了我的心里。我比任何人都想打敗魔尊，但我現在實力不夠，一方面自責，一方面憤怒，最后才是不甘和無奈?！?/p>
霍秀秀點點頭，沒再說什么，上前去和天山學院的人打交道。說明來意后，又開始布置現場。
畢竟這才是一個助手應該做的工作，張浩只需要最后做自己無法做的那一部分就好。
“為了避免引起社會恐慌，我們已經把這件事上報了上級，但警察最終沒來，所以我們得自己處理……家屬那邊，我們已經賠了很多錢，真的是傾盡所有了，實在沒錢再給您當報酬……這些符紙可以嗎？”道院校長手里拿著一大疊符紙，這些平時可是稀世之寶，現在卻像一堆廢紙似的，用來作為交換條件。
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愿不愿意接受這個交換呢。
霍秀秀沒有立刻回答校長的請求，而是轉頭問在一旁查看場地的張浩：“你覺得可以嗎？”
“你是助手，你決定?！睆埡普f道。
霍秀秀沉思片刻，拿出手機：“需要多少報酬，我轉賬給你?！?/p>
這個處理結果讓張浩有些無奈又好笑。
“你有多少錢能幫他們出？”
“我不知道你要多少，但我很有錢。”
“得了吧！”張浩走過來，按下霍秀秀的手，又對校長說，“隨便給我幾張就行，這也算是交換，我不能白干活，不然就是欠了你們的人情，這可不好還?！?/p>
看校長的樣子就知道他堅持不了多久了，張浩也沒必要為難他。其實這種事，張浩原本可以不收錢的，只是怕身上背負太多功德，將來可能更麻煩。
校長早就了解張浩的行事風格，但沒想到他真的答應了，甚至想直接給張浩跪下。
張浩眼疾手快地躲開：“您可千萬別這樣，在這個時代，還能費心發揚道教文化的人不多了。雖然我們不是同一派系，但終究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今天咱們互惠互利，我幫你趕尸，你給我祈福的符咒，雙方都算功德無量，互相抵消了?！?/p>
校長明白張浩的意思，點了點頭，不再堅持。
人家不想要正好，這些東西拿出去賣了還能暫時彌補學院的虧空。畢竟還有很多學生的家屬覺得賠的錢不夠，還想鬧事。
張浩來到學院后面的大廳，之前事故中死亡的學生和老師的尸體都在這里，連斷肢都擺在同一張床上，一張床一個人。
看著那一張張白布下的尸體，張浩能感受到，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的。雖然這種場面他見過很多次，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了拳頭。
“校長，我們要把這些尸體運到哪兒？”
“在后山，墳都挖好了，就等我們過去了?！?/p>
“嗯，開始吧。”
張浩走到第一張小床前，床上的尸體似乎是個女人，身體很瘦小，被撕裂成兩半，沒有頭也沒有胳膊。從這尸體上散發出的強大怨念，讓霍秀秀感到有些不適。
張浩在尋找鯨落的時候注意到了霍秀秀的不適，頭也不抬地說：“如果不舒服，就先去旁邊休息一下，這種場景不是一兩天就能習慣的?！?/p>
“不用，我也要學這些?！?/p>
“我不一定會教你這些本事。”
“我知道你可能是擔心我受不了，但我既然來了，就說明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張浩不再說什么，低頭專心縫制尸體。
如果說尸體的經脈需要縫合在一起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但如果把一個人想象成一片葉子，這片葉子被斬成很多碎片后，要按照原來的位置重新縫合起來，葉子的脈絡也要完全重合，讓葉子以為自己從未碎裂過，甚至還能通過靈氣運作，這樣才算成功。
張浩雖然會這門手藝，但日復一日地做還是會感到疲累。再加上現在他的精神狀態已經不算太好了。
在尋找一個主要脈絡的時候，張浩去另一邊找，但怎么也找不到接口。
“奇怪，在哪兒呢？”
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張浩正準備放棄，暫且忽略的時候，霍秀秀突然伸手指了一個地方說：“在這里，被擋到了，你沒看到。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
張浩連忙低頭去看，果然，在那一小塊骨頭的下面藏著一個脈絡的接口。
張浩下意識地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霍秀秀。
“你以前做過這方面的事情嗎？”
“沒有，我剛剛看你做了一會兒，就知道你要找什么了?！?/p>
“但你怎么能準確地指出來是哪一條脈絡呢？”
“因為就那個最合適呀，我瞧了瞧，就他們倆看上去是一樣的，別的要么太小，要么就太大了?！被粜阈阈睦锞褪沁@么想的，也不知道這么說會不會讓張浩不高興。
張浩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
“我突然發現你簡直是個天才，這種事你都不怕，還一下子就指出了應該連哪條脈絡?！被粜阈阋姀埡茮]生氣，也輕輕笑了笑。
“沒錯就行，我剛才還擔心自己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呢?！睆埡普酒饋?，神情嚴肅地看著霍秀秀說，“我發現我錯了，你這么有天分，如果我因為想保護你就讓你遠離，可能對你不太公平。你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我想教你縫尸術，你愿意學嗎？”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早就嚇得跑了，但霍秀秀不是一般人，她們家本就是干這行的，對生生死死的事情，早就看得很開。
霍秀秀毫不猶豫，當即就向張浩跪下。
“師傅，請受徒兒一拜。”
張浩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床上的尸體上。
“好好看，今天先不教你太多，仔細看我怎么做就行。”
“是?！?/p>
霍秀秀進入角色很快，學得也很快，中間偶爾問張浩什么問題，都能回答得上來，的確是個天才。
到了第三具尸體的時候，張浩發現霍秀秀基本上都能回答出來了。
霍秀秀意識到自己已經把這些淺顯的知識學得差不多了，就問：“我可以試試嗎？”
“現在還不行，你才學了一點皮毛。其實縫尸體的時候，需要加入自己的靈氣，就像是賦予他們活力一樣。”
尸體都已經是死的了，還需要什么活力？這個問題在霍秀秀腦海里徘徊，但她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乖乖地點了點頭。
中午的時候，校長給他們送吃的過來，路過這些學生身邊時，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一眼都沒看。
張浩問校長：“校長，這些學生也跟了你很久了，現在都不看他們一眼嗎？”
“還看什么看啊，再看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們的臉了……我沒保護好學生，是我罪大惡極。等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會以死謝罪?！?/p>
任何人經歷了這么大的事情，可能一時間都會想不開，尋死覓活的話張浩這些天聽過很多次了，所以一時也沒說什么，只是點點頭，繼續做事。
校長走后，霍秀秀突然對張浩說：“我覺得這個校長好像有點不太正常。剛才進來的時候，雖說是怕忘不了學生的臉，自責，但他連碰都不愿意碰一下，不知道是嫌棄還是恐懼。”
張浩看了霍秀秀一眼，什么都沒說，只是示意她安靜，然后繼續忙活。
天快黑的時候，終于處理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只需要等昊邪他們過來趕尸就行。
現在他們分工明確，昊邪他們絕不允許張浩在別的事情上耗費精力，所以不管多遠都要趕過來。
給昊邪打完電話后，張浩看到霍秀秀蹲在一個花壇旁邊，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我總覺得這個地方邪氣好重啊?！?/p>
“邪氣重是肯定的，畢竟魔尊來過這里，還在這里……”張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么語氣來形容魔尊曾經做的事，只能說，“做了那種事，這里什么壞的氣息都該有?！?/p>
“那這個呢？”
霍秀秀翻開花壇里的一塊磚頭，下面壓著一塊石頭。
這石頭上刻著一個萬字符，不過是倒著的，跟之前寒傘醒來時看到的東西一模一樣。
一想到這東西是把福氣轉化為煞氣的，張浩一把抓住，把這石頭拿到手里，緊緊攥住，力氣大到似乎要把這東西捏成粉末。
“又是這東西……”
霍秀秀不明白這東西的來歷，但看張浩的表情，這東西應該跟他有深仇大恨。
“這東西本來就應該出現在這里嗎？”
“不……是魔尊放在這里的?！?/p>
“魔尊都已經來這邊肆虐完了，為什么還要做這種多余的事情呢？”
這句話突然讓張浩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昊邪兩天后才到達，半路上被一些瑣事耽擱了。當他趕到時，發現張浩幾乎已經完成了所有工作，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抱歉，我應該早點來的。我真的沒想到路上會遇到那么多麻煩……”原來，他在路上遭遇了別有用心之人的阻撓，如果不是他機智過人，留了個心眼，恐怕現在都無法站在這里。
“沒關系，來了就好。你們幫忙收個尾吧，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闭f完，張浩直接躺在旁邊的石墩子上，雙手枕在頭下，很快就睡著了。這幾天他確實累得夠嗆。
霍秀秀跟著張浩的這兩天，已經把趕尸術學得差不多了，足見她是個天才。當昊邪看到霍秀秀熟練地處理著這些事情時，不禁愣住了。
“我叫你來，好像不是為了讓你趕尸的吧？”昊邪有些疑惑。
“我知道是為了給張浩當助手。你不想讓我學這個，就是不想我以后也被派到別的地方執行任務，對吧？”霍秀秀一語道破昊邪的心思。
助手就是助手，如果有了其他職責，那叫她來的意義何在？昊邪剛想解釋，霍秀秀卻揮了揮手打斷了他。
“行了，韓先生已經決定教我縫尸術了。他把我留在這里，也是對我的一種考驗。如果在搬運過程中有哪個尸體出了問題，我得留在這里處理。如果我沒這個能力，韓先生又怎么敢安心睡覺呢？”霍秀秀說得有理有據，昊邪不再糾結，轉身專心趕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