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決意要去報官,內人雖然不滿,卻也攔不住小人,只得放小人去了。”
“可小人這一去,就被擄到了建昌侯府。內人見小人遲遲未歸,初九那天,便進城尋我蹤跡。她知道小人是去宛平報官,于是,她進了城后,便直奔宛平縣衙。”
“與小人不同,聽內人說。她尋到宛平縣衙門前時,剛一提小人的名字,那縣衙的門子便匆匆趕人。直說小人并不在縣衙,讓她去別處尋去。”
“然,小人離家前,與內人說的就是去宛平縣衙報官。內人自然不信,甚至還覺得小人,在縣衙內已遭不測。”
“內人生性潑辣,那門子越是讓她離去,她便越是糾鬧。直到衙門內,出來許多衙役,用水火棍生生給她頂出門外,她這才放棄了在縣衙大鬧。”
聽著孫銘的講述,李斌的手指習慣性地敲打起孫銘身下的床板。
結合前后文,李斌不難聽出幾個信息:
1.孫銘在縣衙門口被人擄去,縣衙的門子不可能不知情,更不可能看不見。但他們卻沒有干涉,只是放任建昌侯擄人。
2.第二天,孫田氏到宛平縣衙,只一提“孫銘”的名字,便讓縣衙門子如臨大敵。更是佐證了第一條信息:宛平的衙役肯定知道建昌侯擄人這事。
甚至結合,孫銘才剛來報官不久,出衙時,那建昌侯就得了信兒,派了人過來擄他...
信息泄露的根源,大概率就在宛平縣衙內部。
若是那代寫訴狀的狀師泄露消息,李斌相信,這孫銘壓根就走不進宛平縣衙。便會被建昌侯的人截斷。
同時,宛平縣衙內部,有人想討好建昌侯,于是向其通風報信的猜測。也反過來,證明了建昌侯的人只是規矩地守在縣衙門口,靜等孫銘出衙;以及第二天,衙役們開始遮掩孫銘于縣衙出現過的行為的邏輯合理性。
因為知道宛平縣衙內部有“自己人”幫襯,所以建昌侯才不會著急命人沖衙,劫走孫銘;也因為有人想要討好建昌侯,這才會說動衙役,遮掩孫銘出現過的事。
“然后呢?本官看你妻子的性子,不似那輕言放棄的人。她應該想了別的主意吧?”
在記下這個重要的信息后,李斌繼續追問道。
“大老爺所言分毫不差。內人在宛平吃了癟后,并未放棄。她就在縣衙附近,找了一客棧旅店,住了下來。就盯著縣衙內進出的人,尋那面相憨厚老實者,上前攀談,請人吃酒。”
好家伙!
李斌直呼好家伙,這操作,還得是這鄉野村夫家的老婆啊。
就是豁得出去,做起事來一點不猶豫。
以女性的身份,更容易讓宛平縣衙里那幫糙漢子放下戒備,心生憐憫的同時,打探出丈夫的近況。
這一招,在古代的確是很好用的。
畢竟,正常的環境中,那群老爺們別說是“閱女無數”了。
絕大多數的古代男子,在兩性接觸上,都純得像個生瓜蛋子。
果然,孫銘的講述很快就印證了這一點:
“一開始,那些衙役們不敢和她多談。內人也是聰明,干脆就不談小人之事,且專挑那些只在卯、申之時,進出縣衙的人攀談。”
“那些人,通常不理外間之事,對小人的遭遇也不清楚,戒心沒那么大。倒是真讓內人找到一個愿與她吃酒的人。連吃三日后,內人這才向他問起小人之事。”
“許是吃人嘴短,那人告訴內人:小人的狀子,縣里確實接了。但那縣丞大人也沒騙人,縣里的確處理不了建昌侯,案子那會已經轉到了順天府。”
“有了明信后,內人又去了順天府。也是在這會,也就是小人被那建昌侯擄走的第五天,馬廄忽然被人打開。”
“他們將小人拖出去后,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打。碗口粗的棍子,小人也不知道打了幾十杖。反正將小人打成這樣后,就將小人抬出府門,丟在了街邊,還警告小人。”
“要小人回去后,警告內人。莫要再鬧,否則就讓小人小心一家老小的性命。”
“真是好大的口氣。”
聽完了事情的全過程,李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包括那“宛平縣拿人”的流言,大概率是孫田氏,被宛平縣的表現氣到了。加上那會,孫田氏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拿了孫銘。
那告訴孫田氏,想問孫銘案應該去順天府的衙役,顯然也不會傻到捅出建昌侯府,更不會把宛平縣衙內,誰人和建昌侯勾結的消息透露出來。
當然,他也未必知道是誰與建昌侯有勾結。
這個問題,就是李斌,都得費點心思查查呢,根本不可能鬧得人盡皆知。
于是乎,只知道孫銘去宛平縣報官,結果人就不見了。且宛平的衙役一提孫銘就支支吾吾。直到最后她找上了順天府,這才在大街上看到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丈夫...
這口氣,可不得算到宛平縣頭上嘛?!
即便孫銘知道,自己不是宛平的人打的。
可一來,剛被抬回三里屯的孫銘,要養傷,沒法出去和外人說道;
二來,這孫銘在宛平縣衙門口被擄,而宛平縣衙卻隔岸觀火。這種經歷,你讓他如何能對宛平有好印象?
或者說,你怎么讓他不懷疑,宛平和建昌侯有勾結?
于是乎,哪怕聽見內人在外面,與鄉鄰訴說宛平的不是。孫銘也沒有解釋,更懶得解釋、不想解釋。
這才造就了,這三里屯的人,都以為孫銘是被宛平的衙役責打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場面。
說宛平冤枉吧,有點;但說不冤枉吧,似乎又談不上。
如果拋去,孫銘前腳進衙告狀,后腳立馬就被人擄走的情況。如果這時間不是如此湊巧,僅僅是宛平衙役不敢得罪建昌侯。
便是看到建昌侯的人,當街擄人,他們不為所動,李斌都不會覺得宛平不冤。
畢竟,某知名派出所王所長就曾說過:人一個月就兩千塊錢,你還指望人把命都搭上去兒?!
同樣的道理,兩次漲薪后的宛平衙役,工資水平也就相當于一個跑腿的堂倌。
勾八,自己就發的那點工錢,還指望他們舍身取義?悍不畏死?
可偏偏,這孫銘不是走出縣衙,走到街上,才被得到消息的建昌侯擄走。
那這事情的性質,可就變了!
你不敢動,本官不怪;可你若是亂動,那就讓本官很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