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老爺話,下吏并未緊張...并未...”
“噢?好吧,繼續說吧。”
李斌眼神微微一閃,并未過多糾纏。
“是!回大老爺,下吏與禮房陳書辦協商,宛平備嘉靖二年八月縣試策:”
“大老爺任主考、縣學教諭、訓導任閱卷。考場設縣衙本堂、縣學明倫堂兩處。知縣主考堂號立親民堂、縣丞次考堂號立明倫堂。另調快班甲、乙;皂班甲,并民壯三百,往來巡視考場、考棚。”
“民壯值考場院外,快班巡視院內,皂班往來堂號、考棚,收發文卷。考試日,戒石坊兩側六房,臨改考棚考舍,六房暫退至典吏廊公辦。臨退吏舍,租大市街常客來旅店暫住。前院寅賓館、膳館,亦臨充考舍。”
“今,戶、禮二房,共備試紙三千余,待交工房印染。號簽(座位號)550號,另備名冊六百欄。考籃等物,已齊備。”
“考生飲水、如廁、飯食,可備?另有筆墨紙硯,為防夾帶舞弊,本官意:統一由我衙購置,集中配備。”
縣試工作,對明代地方政府而言,重要性不亞于后世的中考。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社會氛圍中,縣試能不能辦好,直接影響當地士林對主政官的觀感不說。更是在制度上,成了地方官員考核的重要指標。
是以,無論是出于想獲“上上”之評的私心;還是出于復現明代“高考”似的社會盛況,甚至看能不能借機來催發一波“科舉經濟”的公心。
李斌對縣試籌備一事,都格外上心。
“飲水已備桶50口,有捕快巡場供應;如廁,亦備夜壺五十,并有糞夫于場外聽候,務必不使夜壺滿溢。”
“然,飯食筆墨等。循常例,皆由考生自備。若由我衙籌備,恐所費甚甚。”
“不必擔心這些花銷。諸生應考不易,我宛平能多做些,諸生便輕省些。少些勞頓,便多些時間專心備考。”
“兼毫筆,以京師市價單支不超120文,每場備筆一支,余二十支庫存備換;松煙墨,每錠不超65文,每場備墨一錠,余二十錠備換;硯,取端硯、歙硯即可,每硯不超500文。”
“本官大致算了一下,耗費所增,不過380兩余。便是再增午食一道,為免湯汁濺射,污損試卷,以每人肉餅兩張計,五日供餅5500張。餅以十文每張,總計不過55兩。”
李斌話說得輕巧,卻是聽得一眾書吏直感牙根發酸。
什么叫不過增加435兩?
算上原本縣試籌備時,需要準備給衙役、教諭、訓導們的工食費(類似監考補貼);祭拜孔廟的祭禮費;考場整備費等等約200兩。
一個縣試的成本,直接被李斌拉到了驚人的635兩。
要知道,便是原本200兩的預算,那都是看在宛平今年“發財了”的份上,才做的高額預算。
正常情況下,便是宛平、大興這種京縣,一場縣試辦下來的綜合花費決計不會超過160兩。
就是一百六十兩,都是許多縣衙,無力負擔的壓力。以至于很多時候,當地知縣都不得不找鄉紳們納捐,才能湊夠考試經費。
可還是那句話,如今正值李斌勢大。便是宛平書吏們都覺得,李斌花錢太過,卻也不好、更不敢直說。
在略感無語的同時,洪明誠只能點頭應是,并問起執行細節:“敢問大老爺,這筆墨采備,可指定商號?”
“擬公告,貼于縣衙門前。言:今為備宛平縣試,本衙欲撥銀380兩,購得筆墨570套。欲承本標者,請備樣品一二,五日內到宛平戶房留資登記。”
“五日后,召所有登記商號匯于親民堂,公開選品。結合其貨品質量、價格、商號信譽,綜合考量,當庭選出承標商,當庭給付定銀一半,余者貨結銀清。”
“硯、餅供應一事,同上辦理,毋得疏漏。”
“是,吾等回去就辦。”
洪明誠應聲退回班序,同時在內心里琢磨著李斌這套新玩法的用意...
本來吧,李斌提高縣試籌備時的花銷,洪明誠還在猜測,這是不是李斌“因公肥私”的一種手段。
可當這“招標”玩法,被李斌弄出來后。尚且還沒想到諸如“陪標”、“圍標”等操作的洪明誠,瞬間被其表面上展示出來的公平公正性所吸引。
單看表面,召集各家商號齊聚競價,必然是利好縣衙的。為了拿下生意,商號們互相競爭、廝殺,縣衙輕松就能拿到各家商號的底價,用以購入所需。
然而,這對縣衙來說是利好,對李斌這個知縣,卻好似沒什么好處。
那么,李斌這么做,又是圖什么呢?
答:圖名、圖利、圖人情!
在繼續就縣試一事的具體規則,如考生考場分配、進場順序、檢查流程等細節溝通好后。
結束庭參,李斌回到公房開始提筆寫起彈劾建昌候張延齡的奏疏。
李斌沒有忘記孫銘的事。
身為一縣父母,李斌的樸素道德要求他必須替孫銘出頭;建昌侯敢在自己縣衙門前擄人的舉動,亦是激發了李斌作為湖廣人,骨子里特有的“匪氣”。
彈劾,是一定要彈劾的。
但以自己這小小的六品知縣身份,去彈劾建昌候,李斌不得不做幾手打算。
借科舉縣試的滿城關注,輔以供應商招標、高標準提供應試所需,來博得民商兩屆的關注與議論,便是造勢。
先讓京師中人的目光,聚焦到自己這個宛平知縣的身上。以輿論關注自保的同時,亦能增加自己彈劾建昌侯時的聲浪。
同時,這么操作,亦能滿足自己,想要試著搞搞“科舉經濟”的心思,可謂一舉兩得。
而這最后所圖的“人情”,便是李斌私下進行的利益交換。
在舉目皆生人的縣衙里,想要抓出那個內通建昌候的“鬼”,李斌是不敢用縣衙的人執行這一任務的。
而縣衙之外,李斌能調動的人手又不夠。那就只能,通過利益交換,來雇人幫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