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東掛了電話，看著窗外想了想，便轉身來到項東方面前。
“老項，你反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現在咱們去紡織機械廠看看，你再聯系幾個聯名信上的干部一起去，咱們開一個現場會。”
“行，我按您的指示辦。”
項東方滿口答應，立刻安排汽車。
雖然他已經六十多了，但對三十多歲的秦云東非常尊敬，內心充滿信任和期待。
目前能挽救槐蔭市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秦云東身上了。
二十多分鐘后，秦云東和項東方乘坐的桑塔納2000進入紡織機械廠。
車輪碾過減速帶時，輪胎碾碎了路面積水里泡發的《槐蔭晚報》。
頭版頭條油墨未干：“市屬國企改革永遠是進行時”。
秦云東看完槐蔭市國企改革調整方案，把目光投向紡織機械廠院內銹跡斑斑的車間廠房。
在一段車間的外墻上書寫著大大的仿宋體標語：史剛無罪，還我廠長。鐵銹混著石灰泛著血絲般的光澤。
秦云東按下車窗。空氣里浮動著機油與茉莉花香的詭異混合，那是紡織女工們晾曬的被單在消毒。
除此之外，秦云東還能嗅到廠區里有壓抑中躁動的氣息。
汽車停在辦公樓前，秦云東下車看到不遠處的小廣場上，不斷有工人在集結，有擴音器在反復播放《咱們工人有力量》的歌曲。
“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秦云東直接詢問迎接他的紡織機械廠的總經理王德發。
“秦書記，我給您說實話吧，午夜零點開始，紡織機械廠就要停工，明天七點幾個廠的工人都會去皇宮靜坐。”
槐蔭市政府修建的金碧輝煌，因為建筑外形酷似宮殿，才被當地人戲稱為皇宮。
秦云東臉色凝重地看看幾個廠的主要干部，揮揮手：“你們先上去，等我打個電話，咱們再一起開個會。”
王德發本來還想說什么，但看秦云東的臉色不好看，便把要說的話咽下，帶著眾人默默走進辦公樓。
秦云東拿出手機遠遠拍了一張工人聚集的照片，然后發送給鮑乾清和白國昌。
秦云東走向小廣場，站在不遠處觀察。
有一個上年紀的工人正在大聲演講，痛斥白國昌和蔡麗屏的不公不義，鼓動大家抗爭到底，不救出史剛絕不罷休。
很多工人鼓掌歡呼響應，群情激昂，氣氛相當熱烈又含著一絲悲壯。
秦云東的心揪起，看樣子工人們決心很大，想要空口勸阻他們根本不可能。
忽然，他的手機發出震動音。
是鮑乾清打來的電話。
“云東，你發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鮑乾清的語氣很嚴肅，很顯然，他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秦云東把他得到消息趕到槐蔭市了解到的情況講了一遍。
“乾清同志，必須要做出及時妥善處理，否則矛盾一觸即發，后果不堪設想。”
“現在我就給白國昌打電話，要他馬上和你取得聯系。我正準備飛鷹國考察項目，既然你到了槐蔭市，那就委托你全權處理。同時我再通知苗英杰同志和省國資委的左輝同志協助你，務必要平息事端，妥善處理矛盾。”
鮑乾清辦事很老道，很快做出工作安排。
他掛了電話，隨即撥打白國昌的電話。
隨著電話接通，鮑乾清聽到嘈雜的背景音，白國昌明顯在參加宴會。
“首長，我在出席投資商晚宴，您有什么指示……”
白國昌邊說邊走出包間。
“你還有功夫吃飯，沒看到秦云東發的照片嗎？”
鮑乾清無名火竄起。
作為一方大員，必須要有防微杜漸的能力，絕不可能讓事情發展到無法收場地步。
而白國昌直到事情即將爆發還渾然不知，這真讓他失望。
“秦云東發照片？我不知道啊，我今天和投資商一直洽談國企改革的融資方案……”
“槐蔭市國企馬上就要鬧出停工示威靜坐的大新聞，還談什么融資。你這是怎么搞的嘛，到現在還像夢游，真是麻木不仁！”
鮑乾清忍不住發了脾氣。
白國昌像是突然遭到五雷轟頂，驚得瞠目結舌。
“怎么會這樣……秦云東怎么知道的……這不會是他搗的鬼吧……”
白國昌在震驚之余，下意識想甩鍋出去。
這一點倒是得到了鮑乾清的真傳。
“亂彈琴！秦云東是什么人，那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他如果搞事情，用得著自己跳出來？你不想著怎么解決問題，先想著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你腦子怎么像是一盆糊涂醬！”
鮑乾清敲著沙發扶手，聲音提高怒斥白國昌。
白國昌被罵醒了，也終于恢復到了理智狀態。
“首長，我一時糊涂，說了過頭話。現在我就給秦云東聯系，問清楚情況盡快解決。”
“我已經授權秦云東解決槐蔭市國企問題，你要服從他的指揮，按他的要求執行，不允許打折扣，明白了嗎？”
“我明白，堅決執行首長的指示。”
白國昌立刻明白鮑乾清命令里的含義。
槐蔭市要出大事，白國昌沒有能力解決，只能讓更有能力的秦云東扛事。
如果秦云東平息了矛盾沖突，白國昌自然是最大受益者。如果秦云東沒能搞定局面，那就要承擔所有責任，白國昌依然會安然無恙。
白國昌掛了電話長出一口氣，趕快翻看秦云東發來的照片，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他以為通過抓史剛可以震懾住國企改革中不聽話的刺頭，沒想到反而激化起矛盾，險些毀了他的仕途。
該死的蔡麗屏。
白國昌心里暗罵蔡麗屏給他出的餿主意，卻沒有想是他采納了蔡麗屏的建議，真正負責任的應該是他自己。
抽了一支煙，穩定好情緒，白國昌打電話給秦云東。
秦云東此時已經在會議室，默默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憤怒聲討白國昌。
當他看到是白國昌打來的電話，便示意眾人保持安靜。
“國昌，你好。”
秦云東平靜地打招呼。
會議室里眾人立刻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盯著秦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