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之后,好幾個年紀相仿的貴女嚇得尖叫起來。
其他女眷縱沒有尖叫出聲,也紛紛嚇地花容失色,連退數步。
就連長公主驚得霍然起身!
饒是英國公夫人、承義侯夫人這般見慣風浪的,此刻也不禁面露駭然——
楊氏的死狀,實在太過詭異!也太過慘烈!
梅柔卿臉色煞白地上前,欲攙扶癱軟在地的姜綰心。
云昭見她動作,幾乎同時快步上前。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她瞥見一只指甲蓋大小、色澤暗紅的蟲子正從楊氏散落的發間迅速爬過!
“那是什么?!”云昭脫口道。
眾人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衛臨和承義侯夫人幾乎同時出手——
衛臨擲出手中匕首,截斷那蟲子的去路;承義侯夫人銀簪如電,精準地將蟲子釘死在地!
只聽“滋”的一聲!
一聲怪異的嘶鳴響起,那蟲子竟冒出一股黑煙,轉瞬化作一灘膿水。
癱坐在地的姜綰心離得最近,見狀駭得尖叫連連,一張小臉慘白如紙。
“這又是什么邪物!”不知是誰失聲驚呼。
云昭卻無暇他顧,只死死盯著那灘膿水——
眼前這一幕何其熟悉!
上一世,姜綰心“舍身”為太子擋箭,“福星”美名傳遍京城時,被囚暗室的她卻毫無征兆地胸腹洞穿,劇痛蝕骨!
這種詭異的情形,與方才楊氏何其相似!
而就在姜綰心與太子大婚前夜,他們將她拖入冰室、用銀管抽干血液之前,其實還做了另一件事。
彼時不知何人,在暗處吹起調子怪異的笛聲。
不過片刻,她便感覺到有什么冰涼的東西緩緩爬過她的脖頸。
那是一只幽藍色的蝴蝶,翅翼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待那蝴蝶徹底消失無蹤,他們才將她拖至冰床,在她周身插上抽血的銀管。
到底是何人在暗處吹笛?
那從她脖頸處鉆出的幽藍蝴蝶,到底是什么東西?
重生以來,這個謎團始終縈繞在她心頭。
“若老衲沒有看錯,這應當是一種蠱。”有悔大師突然開口。
云昭猛地抬眼:“蠱?”
“不錯。”有悔大師神色凝重,“雖不知具體種類,但能令人暴斃如此慘烈,死后又有異蟲現世,必是人為操控的蠱術。”
兩世未解的謎團,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云昭緊盯著有悔大師:“若楊氏真是中蠱而死,方才她慘死時,施蠱之人是否就在這殿中?”
“縱不在殿內,也絕不會太遠。”有悔大師沉吟道,“蠱師操控蠱蟲,本就難以相隔太遠。”
云昭眸色驟沉,余光掃過始終垂首不語的梅柔卿,心中疑竇終得解答——
難怪梅柔卿始終反常的沉默,難怪楊氏醒來后說出那番話!
想必楊氏早知自己體內有蠱,被姜綰心抱住阻攔的那一瞬,她已明白,等待她的結局唯有一死!
所以她才會在最后時刻倉促認罪,又對著姜綰心說出那句意味深長的托付!
那看似是對姜綰心的囑托,實則是向梅柔卿發出的凄厲懇求!
不遠處,孟貴妃臉色驚疑不定。
她下意識地看向梅柔卿,見對方依舊神色如常,心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若這蠱蟲真與梅氏有關,此女的心機手段,未免太過狠毒!
可轉念間,一股強烈的貪念攫住了她的心神——
若梅氏當真精通這等蠱術,又能為她所用,日后在后宮之中,豈不是任由她翻云覆雨?
既然她能用蠱蟲控制楊氏,難道還愁控制不了阮溪月和姜云昭?
孟貴妃眼底掠過一絲狠厲的精光。
柔妃一直留意著眾人的反應,見孟貴妃的目光在梅柔卿身上流連不去,心中已然明了。
她與長公主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眼中都浮現出審慎之色。
京兆尹趙悉和手下就在這個時候匆匆趕來。
才邁過門檻,濃重的血腥氣便撲面而來。
他急急掃視殿內,見云昭安然立于其中,雖面色略顯蒼白,但毫發無傷,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他走上前,忙向上首的長公主躬身施禮:“微臣來遲,請殿下恕罪。”
長公主神色肅穆:“趙大人來得正好。此間命案頗為蹊蹺,楊振已被制服,至于楊氏的尸身……”
“且慢。”有悔大師突然出聲打斷,“此尸身已被蠱毒浸染,若此刻移動,恐生變故。”
眾人想起方才那詭異蠱蟲,紛紛勸道:“趙大人,不如先將尸身暫存寺中為妥。”
趙悉雖不明就里,但見眾人神色惶惶,就連素來從容的云昭也面凝寒霜,心知此事絕不簡單。
“既然如此,”他吩咐手下,“先將楊振押回衙門嚴加看管,務必防止他自盡。”
又轉向有悔大師,“稍后還請大師為下官詳解其中玄機。”
有悔大師合十頷首:“老衲必定知無不言。”
長公主見事已暫定,便揚聲道:“夜色已深,諸位且先散去歇息罷。”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施禮告退。
燭影搖曳中,人影綽綽,私語窸窣,皆帶著劫后余生的悸動。
孟貴妃臨去前,眼風似有若無地掃向梅柔卿,卻見對方始終低垂著眼簾,未曾與她有半分視線交匯。
貴妃眸色微動,忽然憶起日間情形——除了姜云昭外,另一個始終身著素白衣裙的,不正是梅柔卿?
可方才她姍姍來遲時,身上分明換了一襲藕荷色羅裳。
孟貴妃唇邊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眼底泛起玩味的光芒。
看來,她已尋到牽制這枚棋子的法門了。
*
這一夜,注定有許多人輾轉難眠。
姜綰心浸泡在浴桶中,有些嫌棄地扔掉手里用來搓洗的布巾,任憑熱水沒過肩頭。
她已接連換了兩桶水,卻總覺得身上仍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那氣味混雜著楊氏尸身的血腥,似乎還有蠱蟲潰爛的腥膻,絲絲縷縷纏繞在鼻尖,令她幾欲作嘔。
她低聲啜泣著,聲音帶著顫抖:“梅姨!”
“梅姨,你在做什么?我好怕……”
一簾輕紗之隔,梅柔卿背身而立,正用濕布用力擦拭著肌膚。
氤氳水汽中,她凝視著玉白肌膚上斑駁的紅痕,眼底翻涌著蝕骨的恨意。
縱然楊氏已死,這份屈辱卻如附骨之疽,時刻啃噬著她的心。
若非那蠢婦急于向貴妃邀功,自以為想出個一石二鳥的詭計,今夜她怎會遭此橫禍!
暮色四合時,她剛從貴妃院中告退,正要返回住處,后頸忽地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時,是被體內翻涌的陌生快意驚醒。
她睜眼便對上那張猙獰的面孔,耳畔傳來楊氏放浪的呻吟——
剎那間,她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當年在沈家還未敗落時,這登徒子每每見到她,看她的眼神總是色瞇瞇的。
誰知經年之后,她竟會被這個最令她不齒的色中餓鬼肆意凌辱!
更令她心如刀絞的是,她的手旁,居然擺著那個寫著姜云昭生辰八字的布偶。
布偶臉頰處不知被誰畫了兩道墨痕,仿佛正咧著嘴,嘲笑她的愚不可及!
是姜云昭!她從始至終,根本從未被她的咒術所制!
心兒在膳堂里瞧見的那一幕,分明是故意演給她們看的,意在引君入彀!
梅柔卿拼了命想要掙脫,卻發現四肢軟綿,空氣中彌漫的異香陣陣襲來,攪得她神智昏沉……
有那么一瞬間,她后悔自己為何要取出那根特制的蠟燭。
本想將獵物逼入絕境,豈料最終竟作繭自縛……未及細想,新一輪的浪潮已將她再度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康樂伯夫人的驚叫劃破寂靜,隨后是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她強撐著拾起散落的衣衫,正要逃離這個恥辱之地,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攥住手腕。
“救我……”楊氏滿面潮紅,眼中盡是哀求。
梅柔卿狠狠甩開那只手,如同甩開一塊燙手山芋,頭也不回地從后門溜走了。
從屈辱的回憶中回過神,梅柔卿看著鏡中自己的小腹,強忍著厭惡道:“明日我要下山一趟。”
“梅姨別走!“姜綰心帶著哭腔哀求,“心兒真的好怕!”
梅柔卿沒有回頭,語氣斬釘截鐵:“非走不可。”
經過今夜這般激烈的……若不及時用藥,恐會懷上那人的孽種。
她披上衣衫,走到姜綰心身后,扳過她的肩膀,讓她看清自己身上曖昧的痕跡!
\"今日之辱,皆是拜姜云昭所賜。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
姜綰心何嘗不知母親遭受了什么?
但心中所想,與親眼所見,終究是兩回事。
望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紅痕,她眼眶漸漸泛紅:“孩兒明白。
\"明日我必須下山。“梅柔卿聲音漸冷,“你在寺中切莫輕舉妄動。記住——
我們必須在佛誕日之前,取了姜云昭母女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