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這一大缸子，我從家里帶來的！都是好果子腌的！您看看？不然買我的也行！我的便宜！一斤才八毛錢！”
這年頭，蜜餞算是比較貴的小吃。
滬市這邊，基本上要售賣到一元二角錢一斤。
沈琰瞇了瞇眼，笑著看著他。
據(jù)自己知道的，周朝仁從家鄉(xiāng)那邊收購過來的蜜餞，是四毛五一斤。
這會兒賣給自己八毛。
利潤可接近一倍了。
沈琰沒戳穿他。
蹲下身子，笑著道：“沈琰，云城人?！?/p>
周朝仁一愣。
當(dāng)下趕緊道：“周朝仁，朝洲人！”
兩人當(dāng)下交談了兩句，一旁的蘇幼雪挑選好了蜜餞。
沈琰起身，付了錢，對著周朝仁笑道：“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周朝仁一聽，頓時就紅了眼。
他一個人來滬市，原本以為能夠大掙一筆，萬萬沒想到，這都馬上天黑了，他非但一斤蜜餞沒賣出去，反而到現(xiàn)在連一口水都沒喝上！
這會兒忽然冒出來一個人，說要請自己吃飯！
簡直是叫他感動得不行。
蘇幼雪雖然不知道沈琰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肯定有自己的算盤。
當(dāng)下，沈琰帶著蘇幼雪回了招待所。
將媳婦兒安置好后，沈琰和周朝仁直奔國營飯店。
點了三個菜一個湯。
周朝仁吃得風(fēng)卷云殘。
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正是最容易餓的年紀。
他又背了幾十斤重的蜜餞，餓了一天，當(dāng)下足足吃了四大碗飯，連湯汁都喝了個干凈。
周朝仁心滿意足的喝了杯水，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又伸出手背，擦了擦嘴，一臉心滿意足。
“沈老板，真是謝謝你！這頓飯的恩情，我一輩子記著！”
沈琰聞言，笑著擺擺手，道，“你這蜜餞，我有法子賣出去。”
周朝仁一愣。
眼睛猛地瞪圓了！
“真的嗎？真的能賣出去？”
他道，“我這都走了一天了，沒一個食品店敢收！沈老板，你要是真的能賣出去，這賺到的錢，咱兩平分！”
周朝仁是個聰明人。
天下沒有白干的事兒。
尤其是忽然冒個人出來，請自己吃了頓飯，又說要幫自己賣蜜餞。
不給錢，他自己心里都過意不去。
沈琰擺擺手，笑道：“這點小錢，我看不上，等這蜜餞賣出去了，我再告訴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掙錢法子。”
周朝仁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他猛地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將自己背著的大罐子又背在了背上。
“沈老板！我，我可真是太謝謝你啦！”
說著給沈琰鞠了個躬。
沈琰眼皮子一跳，趕緊站起身，“不至于不至于！”
“咱們先去把蜜餞賣了再說!”
沈琰說著，帶著周朝仁離開，直奔滬市副食品運轉(zhuǎn)中心。
滬市對于蜜餞的需求極大。
但是蜜餞廠卻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才開辦。
因此，這年頭，滬市的蜜餞基本上都靠附近城市的蜜餞廠進口。
稍微好一點品質(zhì)的蜜餞，能夠賣到兩三元一斤！
蜜餞大批從附近的蜜餞廠運過來，在運轉(zhuǎn)中心分揀，而后運輸?shù)礁鱾€食品店。
這些蜜餞，無一例外，全都是有國營工商執(zhí)照的。
走到柵欄外，就聽見里面?zhèn)鱽怼皣}噠噠”的聲音。
這是蜜餞分包，連著包裝袋扔進簍子里的聲音。
沈琰讓周朝仁在這里等著。
而后，他朝著食品運轉(zhuǎn)中心內(nèi)走去。
這會兒馬上就要到下班時間了。
人群比較懶散。
瞧見有人進來，沒一會兒就有個穿著湛藍色工作服，雙手套著白色袖套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出來。
“干什么的？”
女人喊道：“探頭探腦的看什么呢！”
沈琰頓時一笑。
“姐，我是來送蜜餞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
尤其是沈琰這張臉，模樣周正，穿的也板正。
大姐遲疑的瞧了一眼沈琰。
“送蜜餞？哪個蜜餞廠的？”
大姐疑惑道：“沒聽說今天有蜜餞廠送貨來啊！”
沈琰瞧了一眼她身上掛著的工牌。
組長。
手里應(yīng)該有些權(quán)利。
他笑了笑，伸手和她握手，“姐，都是些好果子，您瞧瞧？價格實惠，才一元錢一斤，您要是覺得合適，給九毛也成！”
沈琰來之前已經(jīng)看過了周朝仁背著的那些蜜餞。
都是一些品質(zhì)不錯的。
賣個兩元錢左右，完全沒問題。
這樣的品質(zhì)，進價基本上都是一塊三左右。
九毛一斤。
這其中的差價，不可謂誘惑不大。
大姐眼皮子跳了跳。
她的掌心之中，一張大團結(jié)正悄悄壓著。
大姐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
輕輕咳嗽了一聲，“品質(zhì)好不好，瞧瞧才知道?！?/p>
她說著，跟著沈琰走出了食品轉(zhuǎn)運中心。
走到門外，梧桐樹下，就看見周朝仁背著一個大瓦罐蹲著。
周朝仁趕緊站起身，朝著沈琰走過來。
“沈老板？”
他疑惑看著穿著工作制服的大姐，問道：“這是誰呀？”
大姐沒吭聲。
沈琰也笑了笑，示意他將背著的瓦罐給放下來。
而后，小心翼翼的將上面的蓋子掀開，對著大姐道：“大姐，您瞧瞧，這蜜餞的品質(zhì)，絕對是精品。”
大姐是個老手。
聽見沈琰這話，探頭過來瞧了一眼。
果然是！
這蜜餞，色澤透亮，肉質(zhì)飽滿，捏起一顆的時候，糖漿也均勻裹著每一顆蜜餞。
大姐頓時咧嘴笑了。
“你這蜜餞，品質(zhì)的確不錯！”
她道，“這樣，你去那里排隊叫蜜餞，問的時候就說是王菊芬送過去的，聽見沒？”
沈琰朝著她說的地方看了一眼。
發(fā)現(xiàn)那地方，不少人背著背簍，排著隊正在交蜜餞。
原來。
這年頭，從別的地方收購蜜餞，價格貴，而且滬市對蜜餞要求大，供不應(yīng)求。
因此。
食品轉(zhuǎn)運中心間或開放零散蜜餞收購。
基本上都是附近的滬市周邊的一些小郊區(qū)里的農(nóng)戶們送來的。
品質(zhì)參差不齊，但是挑挑揀揀，也能賣上價錢。
到時候如數(shù)上報上去，這其中的差價，全都留著，等到逢年過節(jié)，就成了福利發(fā)放到每個員工的手里。
約定俗成的事兒。
全國一個樣。
聽見王菊芬的話，周朝仁眼睛瞪得溜兒圓。
他激動的朝著沈琰看去，后者對著他一笑。
“去排隊吧?！?/p>
“我這就去！”
周朝仁背著瓦罐，趕緊去排隊。
莫約半個小時后，他一臉激動的拎著空瓦罐走了出來。
“沈老板！全都賣出去了！”
他走過來，將褲兜一翻，里面零碎的錢全都露了出來。
“他給我一元錢一斤，這里六十塊！這么一算，這一趟，就掙了三十多元！”
“這可是我以前足足一個月的工錢！”
周朝仁覺得自己像是在夢里似的。
暈乎乎。
要不是錢滾燙燙的在自己的手里，他簡直不敢相信！
沈琰笑著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這蜜餞，要是直接賣到食品店，一斤可以賣到一塊四?！?/p>
沈琰道：“可惜你現(xiàn)在是零售，沒路子?！?/p>
周朝仁是個聰明人。
他咬咬牙，從三十多元的利潤里，抽了二十元出來，遞給沈琰。
“沈老板，這一次，要不是你，我這些蜜餞肯定賣不出去！”
周朝仁道：“我不認識人，也不知道怎么做生意，你要是能帶帶我，這錢，咱們一起分！”
實際上。
如果不是沈琰出現(xiàn)。
周朝仁的生意將會按部就班。
回到朝洲，然后大肆收購蜜餞，辦好各個國企商業(yè)執(zhí)照，之后成批運輸?shù)綔衼碣u。
因為品質(zhì)好，價格利潤讓的高，因此迅速占領(lǐng)了滬市的市場。
可惜，他這一世，遇見了沈琰。
沈琰故作沉吟，而后道：“成，這生意，我們一起做！”
周朝仁一聽，激動得眼圈都紅了。
他在家天天種地，吃不飽飯，窮得叮當(dāng)響。
一出來做生意，沒想到就碰了壁。
這會兒遇見了個好心人，不僅請自己吃了飯，還說要帶自己做生意。
周朝仁覺得，自己肯定是上輩子積了德！
沈琰道：“現(xiàn)在滬市想要辦國營或者集體營業(yè)執(zhí)照，比辦理出國護照還難。但是你們朝洲那邊的營業(yè)執(zhí)照最好辦，你按照類別，按個辦理一遍。”
沈琰說著，又起身，去里面找了大姐，借來紙筆，認認真真的寫了起來。
“國營執(zhí)照，集體執(zhí)照，還有生產(chǎn)類的，經(jīng)營類的，這國營營業(yè)執(zhí)照還能享受運輸費用的優(yōu)惠，你反正回去后，就按照我上面寫的，全都辦一遍?！?/p>
周朝仁趕緊小心翼翼接過來收好。
“滬市這邊，等會兒我?guī)闳プ鈧€房子，然后咱們雇一個滬市本地人，他的任務(wù)就是查看滬市最近哪些蜜餞好賣，再拍個電報回朝洲，這樣的話，你就能隨時掌握滬市這邊的蜜餞市場了……”
沈琰幫他分析得井井有條。
然而。
周朝仁不知道的是，這些法子，都是當(dāng)年他自己接受采訪的時候說的。
如今隔了幾十年，沈琰說出來，落在周朝仁的耳朵里，卻覺得震驚又激動。
“沈老板！”
周朝仁搓了搓手，對著沈琰道：“你可真有法子！這辦法，我壓根都不敢想！”
沈琰擺擺手。
他想了想，又起身，從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了一沓錢來。
“這是三千元?！?/p>
沈琰笑著道，“作為啟動資金，不過我也是有要求的?！?/p>
“這掙來的利潤，咱們六四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