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那群女同志要是知道你帶著孩子們動了手，你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楊明志慢悠悠地笑著，眼里閃過一絲促狹，
“頭回覺得不當這個領頭的，倒真是樁美事，哈哈哈。”
洪鐵聽得后頸一涼，想起廠里那群女將的戰斗力，頭皮都發麻。
真被纏上，他怕是在廠區里都抬不起頭。
“這不是還有你倆嗎？”他底氣不足地反駁。
“作戰命令是你下的，我們不過是執行罷了。”
楊明志聳聳肩，拎著槍轉身朝前走，穩穩站到那群少男少女身后壓陣。
“洪鐵，這頓數落你是躲不掉了。”
沈琰憋著笑，
“洪娜一直想把娜娜往淑女路上帶，結果你直接把人拉到這上來，回去有你好受的。”
前方的年輕人卻沒察覺身后的調侃。
他們貓著腰隱蔽前進，
步槍上的微型鏡頭實時傳輸著無人機的熱成像畫面。
陽裕手里的控制平板上，
方圓五百米的動靜一目了然。
橘黃色的人影在屏幕上移動，敵我坐標標注得清清楚楚。
正面小隊在陽裕帶領下，正緩緩靠近一處哨位。
那哨兵藏在十幾米高的椰子樹上，借著濃密的枝葉隱蔽身形。
距離目標還有一百米時，陽裕抬手示意眾人停下。
“唉，陽裕這小子要吃暗虧了。”
后方的沈琰看到這一幕，輕輕嘆了口氣。
洪鐵也皺起眉：
“確實懸。他們停下的地方植被太稀，跟哨位之間沒什么大樹遮擋，根本藏不住。
這小子光顧著盯敵人的動靜，倒把自己周圍的環境給漏了，怕是已經被發現了。”
“頭回參加這樣的行動，緊張難免的，這點疏忽也正常。”
沈琰輕聲道，目光卻緊緊鎖著平板上的動靜，沒敢放松。
“要不要提醒他一聲？”
洪鐵按捺不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槍身，壓低聲音問道。
他這人向來護犢子，
見陽裕那隊人暴露在開闊處，后背早已沁出一層急汗。
再拖片刻，怕是連補救的余地都沒了。
“不必。”沈琰的語氣平淡得像一潭深水，指尖不知何時已捻住柄寸許長的飛刀，
銀亮的刃面映著他眼底的冷靜，
“真到危急關頭，我能接得住，讓他吃點教訓，比說教管用。”
洪鐵瞅了眼沈琰穩如磐石的側臉，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打心底里佩服沈琰的本事，
這人看似文弱，手里的飛刀卻比槍還準，既然他說接得住，那就一定有萬全把握。
“走，繼續隱蔽前進。”
陽裕突然停步，額頭滲出細汗，四下掃視的目光里帶著明顯的慌亂。
顯然，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選的隱蔽處竟是片植被稀疏的空地，
與椰子樹上的哨位間毫無遮擋。
等于把人明晃晃地亮在了對方眼皮底下。
“還算不算太蠢。”洪鐵松了口氣，嘴角剛要揚起，又被耳麥里傳來的糙話打斷。
“這小兔崽子還得往死里練！”
陽明志的聲音混著電流聲炸響，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火氣，
“這要是真刀真槍的戰場，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話音未落，沈琰的腳步猛地頓住。
洪鐵心頭一緊，忙低頭去看監控平板。
屏幕上，
椰子樹哨位里的橘黃色人影正弓弦滿拉，箭頭泛著冷光，直指向陽裕的方向！
此時的陽裕剛把槍口抬起，
許是初上戰場的緊張拖慢了反應，指腹剛觸到扳機，那支淬了毒的箭矢已離弦如電，眨眼就到了他眼前！
“咻——”
破空聲銳得刺耳。
“啪！”
飛刀精準撞上箭桿，那支離陽裕咽喉不過兩米的毒箭瞬間崩裂成碎片，簌簌落在腳邊。
“咚！”
緊接著，前方樹干傳來一聲悶響，那柄小巧的飛刀已沒入半寸，只留個銀亮的尾端在震顫。
陽裕僵在原地，手腳冰涼。
直到看清那截嵌在樹上的飛刀，他才猛地打了個寒噤，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心臟像要撞破胸膛。
剛才那一瞬間，
死亡離他不過咫尺。
陽裕癱坐在地上，渾身軟得像沒了骨頭。
死亡的陰影還沒散去，他盯著自己不住發顫的手，心臟擂鼓般狂跳。
剛才那一瞬間，只要飛刀慢上零點幾秒，
他就該和地上那具土著尸體一樣，成了雨林里的一灘爛泥。
“啊——！”
不遠處的椰子樹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皮膚黝黑、赤裸上身的土著像斷線風箏般墜落，“咚”地砸在地上，
瞬間血肉模糊，鮮血從口鼻汩汩涌出，在濕熱的地面暈開一片暗紅。
陽裕身后的幾個年輕人全傻了，
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他們這才明白，這是眨眼間就能吞噬生命的絞肉機。
這一幕同步傳到其他小隊的平板上，
連遠處觀望的孩子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臉色發白地攥緊了槍。
一個小小的哨所就差點要命，
先前的雄心壯志瞬間被冷汗澆透，
不少人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沈琰和洪鐵這時走了過來。
沈琰看著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的陽裕，
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沒多說什么，轉身走向那柄嵌在樹干上的飛刀。
“小家伙們，記好了，這就是生死時速。”
洪鐵的聲音透過耳麥，沉沉砸在每個年輕人心上，“不是過家家，是你死我活的地方。”
他頓了頓，放緩了語氣：
“現在想退出，沒人會笑話你們。你們不是真正的士兵，不必硬撐。”
耳麥里一片死寂，
只有雨林里的蟲鳴和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片刻，一個帶著哭腔卻格外倔強的聲音率先響起：“我不退出！”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回應炸開：
“對，我們不退出！”
“退了才會被自己看不起一輩子！”
“誰愛當孬種誰當，我不當！”
“好樣的。”
洪鐵的聲音里多了幾分贊許，
“休息兩分鐘，準備繼續。剛才的動靜肯定驚動了其他土著，硬仗還在后面。”
陽裕擰開礦泉水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稍稍壓下了胸腔里的狂跳。
他抬頭看向沈琰，聲音還有點發顫：“沈總，謝……謝謝你。”
沈琰笑了笑，眼里帶著溫和的鼓勵：
“沒事，后面小心點，我們給你們壓陣。”
“走！”
陽裕抹了把臉，猛地站起身，揮手示意同伴跟上。
這一次，他貓腰前進的動作穩了許多，眼神里少了些沖動，多了幾分警惕。
“這小子，一下子長大了。”
望著陽裕的背影，沈琰輕聲道。
洪鐵點點頭，語氣里帶著感慨：
“經了生死這道坎，哪能不成長？不管這次任務成不成，這群孩子都脫胎換骨了。”
耳麥里突然傳來楊明志的聲音，帶著點難得的鄭重：“沈總，謝了。”
“明志，這就見外了。”
沈琰笑意溫和，“本就是來給孩子們壓陣的，這些都是分內事。”
前方，陽裕正低聲給同伴復盤：
“剛才是我的重大失誤，不該在開闊地停留，該迅速通過。不然不會暴露，也不會有后面的險況。大家都記著，時刻觀察周圍，別給敵人可乘之機。”
“明白！”眾人沉聲應道，貓著腰繼續潛行，動作里多了幾分謹慎。
耳麥里傳來陽裕的指令：
“各組注意，距目標聚居地還有一百米。剛才的動靜讓他們警覺了，立刻尋找隱蔽射擊點。”
“收到！”
片刻后，各組相繼匯報：
“一組就位。”
“二組就位。”
“三組就位。”
“四組準備完畢。”
陽裕深吸一口氣，“狙擊手按系統分配目標，開始行動！”
話音剛落，
少年們步槍屏幕上便彈出最優目標分配圖。
那是非凡研究所自研的戰術輔助系統，能實時計算射擊角度與優先級。
“這系統是真好用。”
后方的洪鐵盯著平板，語氣里帶著贊嘆，又有些惋惜，“可惜還不成熟。”
沈琰輕聲道，“等 4G技術成熟了，畫面清晰度、數據完整性都會上去，系統自然能升級。”
“嘭！”
一聲槍響驟然炸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平板畫面里，一名土著從樹屋上直直墜落。
沈琰眼神一凝，身形如貍貓般悄然向前潛行。
“嘭！”
“嘭嘭！”
槍聲愈發密集。
少年們按戰術分工推進，精準射擊著樹屋里的目標，動作雖還有些生澀，卻已顯露出章法。
突然，一聲慘叫劃破雨林。
那聲音帶著熟悉的腔調，是自己人！
耳麥里瞬間安靜，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洪鐵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
陽裕等人更是渾身一僵，射擊節奏都亂了。
唯有沈琰，臉上閃過一絲哭笑不得的無奈。
“匯報情況！”
陽裕的聲音在耳麥里緊繃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田宣腳扭傷了！”
有人急聲回應。
短暫的沉默后，陽裕的指令傳來：
“秋衡，帶田宣撤出戰場，其他人繼續戰斗！”
“是！”
秋衡咬了咬牙，雖滿心不愿脫離戰局，卻也知道戰場紀律不容違逆。
好在剛才他精準擊斃了一名敵人，
這點戰績成了此刻唯一的安慰，
他迅速架起田宣，貓著腰向后方撤離。
沒過多久，密集的槍聲漸漸平息，雨林重歸寂靜，只剩下風吹葉動的沙沙聲。
“總共 23個目標，剛才擊落 9人，樹屋里還有 14個，死活不明，這就麻煩了。”
洪鐵盯著平板上的熱成像圖，眉頭擰成了疙瘩。
“別急，等等看。”沈琰語氣平靜，
“人死后 5到 10分鐘體溫會開始下降，無人機的熱成像能捕捉到變化，多等幾分鐘就有結果。”
這番話透過耳麥傳到所有人耳中。
算是不動聲色地給孩子們上了一堂課。
陽裕正發愁如何探查樹屋情況，聞言眼睛一亮，立刻下令：“全體隱蔽待命！”
“是！”
洪鐵悄悄切斷耳麥的話筒，轉向沈琰低聲問：
“樹屋里到底什么情況？”
沈琰也切斷了話筒，眼底的溫和瞬間被刺骨的寒意取代，聲音壓得極低：
“該考驗他們的時候到了，樹屋里現在只有一個活口，沒受傷，是個土著小孩，大概五六歲。”
他頓了頓，語氣里淬著冰：
“但那孩子旁邊，擺著一具開膛破肚的尸體，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從尸況看，遇難時間就在昨天這個時候。”
“現在就看陽裕他們怎么選了。”
“畜生！”
洪鐵的手指捏得咯咯作響，
指節泛白，胸口劇烈起伏。
若是早來一天，那孩子或許就不用遭這份罪了！
十幾分鐘后，
平板上的熱成像圖有了清晰變化。
多數目標的橘黃色漸漸褪去，唯有一處保持著穩定的熱源，
從輪廓看，明顯是個孩子。
陽裕等人徹底陷入了糾結。
今天動手，本就已經突破了他們的心理底線，
此刻面對這樣一個人，哪怕對方是敵人，他們也沒了主意。
槍托在掌心沁出冷汗，沒人敢先開口，耳麥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聲，與遠處隱約的蟲鳴交織在一起，壓得人喘不過氣。
包括洪鐵在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著這群年輕人的決定。
“陽裕，要不咱們先上去看看情況，再做打算？”心地最軟的蘇幼雪輕聲提議，語氣里帶著一絲猶豫。
“行。”陽裕此刻也沒了頭緒，便依了她的話。
沈琰這時候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是嫩了點，他們就沒想過，把無人機的熱成像切換成實時視頻嗎？雖然畫面會卡點、模糊，但至少能看清上面的情況啊。”
“戰場情況太亂，要考慮的事太多，忘了也正常。”
洪鐵嘆了口氣，話雖如此，腳下卻已加快腳步，悄悄向樹屋方向靠近，防的就是萬一。
陽裕幾人慢慢挪到樹屋下方的大樹旁，仰頭研究著攀爬的路徑。
在他們看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再怎么也掀不起風浪。
可偏偏，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往往就藏在這種篤定里。
他們光顧著琢磨怎么上樹，沒人留意到平板上的熱成像圖。
樹屋里的那個小小熱源，正一點點挪向樹屋邊緣，像只蟄伏的小獸，悄悄探出頭，盯著樹下的動靜。
下一秒，
那孩子不知從哪摸出一支吹箭，含在口中，對準了下方的蘇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