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波塞西步入祭祀殿，一股古老而濕潤的涼意悄然包裹了全身。

　　殿內(nèi)的空間比從外部看來更為高曠深邃，穹頂似有微光流轉(zhuǎn)，映照著清一色的水藍基調(diào)——墻壁是深海般沉靜的藍。

　　地面鋪著打磨光滑、泛著珍珠光澤的淺藍色石材，連支撐大殿的粗壯石柱上也纏繞著雕刻精美的海浪與貝殼紋飾，一切都顯得圣潔而肅穆，卻又因無處不在的藍色而帶著海洋特有的浩瀚與神秘。

　　大殿盡頭，一座高大的神像巍然矗立，幾乎觸及穹頂。

　　那是一座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威嚴的男子雕像，手持一柄巨大的三叉戟，戟尖仿佛要刺破殿頂?shù)奈⒐狻?/p>

　　他目光沉靜地凝視著前方，雖是冰冷的石材所鑄，但當凡塵不經(jīng)意間抬眸與之對視時，心頭竟驀然一凜，仿佛那石質(zhì)的瞳孔深處，真的有一道浩瀚無垠的視線穿透時空，落在了自己身上。

　　“殘留的神念么……倒是敏銳。”

　　凡塵心中了然，并未刻意運起魂力或精神力去對抗這道若有若無的“注視”。

　　只要不是海神本體降臨，這點附著在神像上的意念投影，充其量只能讓人感覺他有些“不同”，卻絕無可能窺破他更深層的秘密。

　　果然，那股被審視的感覺如潮水般悄然退去，神像恢復了純粹的莊嚴與寂靜。

　　波塞西引領他們穿過大殿側(cè)方一道不起眼的拱門，進入一間小巧而雅致的靜室。

　　這里顯然是她的私人休憩之所，陳設極為簡單。

　　一張由潔白海玉雕成的案幾，幾個同樣材質(zhì)的蒲團，靠墻處有一方矮榻，鋪著素凈的藍色織物。

　　墻壁上沒有任何裝飾，唯有窗外透進的、經(jīng)過特殊過濾的海光，將室內(nèi)映照得柔和而明亮。

　　這極簡的風格，竟讓凡塵無端想起了千道流在教皇殿深處那間同樣空曠樸素的靜室——或許巔峰強者在物質(zhì)享受上的追求，總有些相似之處？至于誰模仿誰，這就無從考證了。

　　小白從千仞雪懷中跳下，小爪子踩在冰涼光滑的地面上，好奇地東張西望，鼻尖輕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與波塞西身上相似的清冽氣息。

　　“坐吧。”波塞西指了指蒲團，姿態(tài)優(yōu)雅地率先坐下，“海神島物資不比大陸豐饒，倉促間只能以清茶待客，望勿嫌棄。”

　　說著，她素手輕抬，掌心藍光微閃，一只通體碧綠剔透、宛如整塊極品翡翠雕琢而成的茶壺憑空出現(xiàn)，壺身隱隱有水波流動的紋路。

　　她執(zhí)壺，將其中澄澈如泉、卻散發(fā)著獨特清香的淡金色茶水注入三只同樣質(zhì)地的玉杯之中，分別推向凡塵與千仞雪面前。

　　“小家伙，你也想嘗嘗？”

　　波塞西目光溫和地看向正眼巴巴盯著茶杯、喉嚨微微滾動的小白，眼中泛起一絲笑意。

　　小白立刻扭頭，先看看凡塵，又望向千仞雪，小尾巴輕輕搖晃，帶著明顯的詢問意味。

　　對于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尤其是來歷不明的飲品，這兩位“監(jiān)護人”向來管教嚴格，特別是千仞雪，若敢偷嘴，事后少不了一頓“教育”。

　　凡塵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指尖感知著玉杯溫潤的觸感，同時一絲極細微的精神力探入茶水中。

　　液體中蘊含著一種溫和而純凈的能量波動，似有安神滋養(yǎng)之效，并無任何危害成分。他沖小白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千仞雪見小白那副饞相，無奈地搖頭，也微微頷首示意。

　　得到許可，小白立刻歡快地竄上前，兩只前爪捧起千仞雪面前那杯還沒動過的茶水，“咕嘟咕嘟”幾口就喝了個干凈，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杯沿。

　　“這杯是我……”

　　千仞雪扶額，話沒說完便嘆了口氣。

　　小白平日里對茶水可沒這么熱衷，今日倒是反常。

　　波塞西見狀，莞爾一笑，并未介意，執(zhí)壺又為千仞雪斟滿一杯。

　　“這是用島上獨有的‘海心茶樹’嫩葉，輔以清晨收集的‘無根海露’沖泡而成，有安神靜心、略微滋養(yǎng)魂力的效果。我這里尚有些許存貨，若喜歡，走時可帶上些。”

　　她語氣平和，如同閑話家常，目光轉(zhuǎn)向千仞雪。

　　“說起來，我記得你爺爺當年……似乎對此茶也頗為偏愛。他這些年，一切可還安好？”

　　“勞前輩掛念，爺爺他一切都好。”

　　千仞雪禮貌回應，姿態(tài)端莊。

　　然而，她的眼風卻下意識地、極其短暫地飄向了身旁的凡塵。

　　此刻的凡塵正垂眸看著杯中蕩漾的金色茶湯，神情專注，仿佛在細細品味每一絲茶香，對兩人的對話似乎并未投入太多關注。

　　這細微的動作并未逃過波塞西的眼睛。她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許，順著話頭，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是啊，許久未曾見他了。他這次特意讓你們二人前來，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轉(zhuǎn)達予我？”

　　波塞西并非不通世情，千道流多年不曾遣人與海神島聯(lián)絡，此番不僅派來自己的嫡親孫女，更帶著一位顯然關系匪淺、且頗為不凡的青年同來，其中用意，絕不止是簡單的“探親訪友”。

　　她目光在凡塵與千仞雪之間流轉(zhuǎn)，語氣略帶調(diào)侃，卻又含著某種洞悉的意味。

　　“總不至于是……特意來邀請我這老婆子，去參加你們的婚禮吧？”

　　“若真如此，怕是要讓你們失望了。身為海神島大祭司，職責所在，我無法輕易離島。”

　　千仞雪聞言，白皙的臉頰上瞬間飛起兩抹淡淡的紅暈，張口欲言，似想解釋。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品茶的凡塵卻忽然抬起了頭。

　　他放下茶杯，玉杯與案幾接觸發(fā)出輕微的脆響，目光平靜地迎向波塞西帶著笑意的探究眼神。

　　“婚禮若成，前輩自然是座上貴賓，必當親至相邀。”凡塵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堅定，直接接過了話頭，“不過，此次前來，并非為此事，也并非受小雪爺爺所托。”

　　他微微一頓，目光直視著波塞西那雙仿佛蘊藏著整片海洋的深邃眼眸。

　　“是我，有事想與前輩相商。”

　　“哦？”

　　波塞西眉梢微揚，眼中閃過一絲真實的訝異。

　　這個從一開始就讓她覺得“有趣”甚至有些看不透的年輕人，專程前來海神島，竟是為了找她本人？

　　她身體微微前傾，姿態(tài)依舊優(yōu)雅從容，卻流露出傾聽的意愿，那溫和的笑容里多了幾分認真與好奇。

　　“說說看，你找我這深居簡出的老婆子，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