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天頌看著念初滿眼期盼的樣子,冰冷蕭條的心注入一股暖流。
他當(dāng)然清楚,念初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在為他考慮。
蔣家的傭人,是不敢對雇主用餐與否進行置喙的。
蔣老爺子更是冷硬脾氣,東西放在那,到了飯點,你愛吃不吃,不吃就餓著。
蔣家的男人,矯情不如去死。
從沒有人像念初這樣耐心的哄過他。
準(zhǔn)備直接離開的念頭淡了下去,蔣天頌前往餐桌。
“好,那就吃一些再走。”
念初看他答應(yīng)了,興高采烈去給他盛雞湯。
她本身做菜的手藝就還行,家常菜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這回看蔣天頌沒胃口,雞湯更是小火慢燉,把雞本身的鮮美發(fā)揮到了極致。
蔣天頌嘗了一口,終于體會到了一天沒吃飯的饑餓,轉(zhuǎn)而吃起雞肉來。
念初見狀趕緊又給他添了碗米飯。
除了雞湯外,她還做了幾個開胃解膩的小菜,也一一端了上來。
蔣天頌每樣都夾了一筷子,但還是雞肉吃的最多。
他忽然問:“我這有烏骨雞嗎?”
他不喜歡吃冷凍肉,最近又忙的沒時間做飯,冰箱里不該有雞肉才對。
念初笑笑:“這是我去附近超市買回來的,你放心,雞是老板當(dāng)著我的面拔毛的,保證新鮮。”
蔣天頌?zāi)贸鲥X包找了找,遞出一張超市儲值卡。
“我估計會忙上一陣子,這張卡給你,需要什么你就自己去買,他們有購物程序,綁定這張卡之后線上購物,讓他們送貨上門也行。”
念初知道如果自己拒絕,他肯定會堅持讓她收下,就把卡接了過去。
“正好我今天逛超市的時候看到了家居區(qū)有不少東西都在打折,全是秋冬能用到的。”
蔣天頌連吃了三碗飯,感覺體力恢復(fù)的差不多了,慢悠悠喝著雞湯。
可能是今天一直沒吃東西,總覺得今天的湯跟他平時喝的都不太一樣,味道不說多出色,但別有一番讓人停不下來的滋味,喝完之后從胃里到身上都熱熱的。
“喜歡什么就去買,不用總盯著打折區(qū)。”想到念初的消費習(xí)慣,蔣天頌語重心長:“你要相信一點,最貴的不一定最好,但好東西一定會貴。”
念初一臉樸實地點點頭,買他用的東西,她當(dāng)然不會只盯著打折區(qū)啊。
但如果是她自己,打折的就夠用了。
就跟她選碩士導(dǎo)師時的想法一樣,沒必要選最厲害的那個,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她選最適合她的那個就行。
蔣天頌還是怕她太省錢,想了想,對念初伸出手:“把你手機拿過來。”
念初不明所以地照做。
他之前也總這樣,查她社交軟件消息,念初還挺茫然的,她跟蔣天頌比起來,顯然他是面對誘惑更多的那個啊,真不明白他為什么反而總擔(dān)心她會亂來。
蔣天頌這會兒還真不是查她,拿著念初的付款軟件一頓操作,直接更改了她的付款方式,全綁定成了他的卡。
消費卡購物卡那些,之前他也給過她,蔣家也給過她,但她都沒怎么用。
前不久蔣開山還在聊天時跟他談起這事,說給念初的錢都不見她動,也不知道她在外面都吃喝什么。
蔣天頌這次直接不打招呼,單方面操作,更改了念初所有的付款路徑。
過了會兒再還給她,蔣天頌沒說自己做了什么,念初也沒問。
雖說手機是個很私密的東西,但她在他面前,向來沒什么隱私。
蔣天頌習(xí)以為常,念初也挺習(xí)慣。
最后一碗雞湯喝完,桌子上的一小盆雞肉也見了底,肉和湯水都被吃的干干凈凈。
念初怕他不夠吃:“還要喝湯嗎?我燉了很多,一個碗盛不下,瓦罐里面還有。”
蔣天頌是真不能再吃了,胃里現(xiàn)在是連個縫都沒有了。
但他想到了被他一個電話叫過去,防止別人毀尸滅跡,這會兒正在火葬場苦哈哈蹲守的小林。
“還有多少?我過去看看。”見瓦罐里面肉和配菜還有淺淺一層底,湯還有很多,而且被熬成了奶白色,賣相極佳,十分誘人,蔣天頌就說:“拿個保溫飯盒過來,把這些都裝上,我給小林帶過去。”
念初一愣,忍不住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
這些是她給他準(zhǔn)備的啊,從雞到人參再到配菜,都是精心挑選。
不是為了給別人做嫁衣的。
但看蔣天頌比早些時候好了很多,不再陰云遍布的臉色,她還是把話又默默咽了回去,轉(zhuǎn)身去拿了打包盒。
邊往里面裝雞湯,邊小聲說:“這個是給你做的,小林哥哥以后要是再想吃,我可以給他單做。”
給小林哥哥的她就不放人參了,怪貴的。
蔣天頌沒怎么深想她這話背后的門道,不以為意道:
“順手帶個宵夜,又不是宴請賓客,哪用得著特意為他開個火?”
念初心口默默滴血,可以的可以的,她一點都不介意單獨開火。
她的勞動成本一點都不高,跟人參比起來差遠了。
雞肉裝完,蔣天頌拎著保溫盒出門,心情已經(jīng)不像剛回來時那樣消沉。
雖然仍是有些壓抑,但某些特別極端的想法已經(jīng)打消。
小林在火葬場,穿一身黑衣服,戴著黑帽子黑口罩,縮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火葬場前面是個小靈堂,三人的家屬都聚齊了。
這年頭,能進天北六局,哪怕只是最基礎(chǔ)的一個職員,都已經(jīng)是人中龍鳳,一家人的驕傲。
他們無法接受這樣優(yōu)秀的親友驟然離世的消息,聚在一起失控的痛哭著。
老胡在那些人之間,沉默地看著幾張黑白照片,身板垮的像老了二十歲。
忽然,靈堂的燈閃了一下,接著室內(nèi)的燈全滅了。
大家驚疑不定,只有李誠的女友在慌亂之后眼中露出了喜色,大喊道:
“是你嗎李誠,是你回來了對不對,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們說!”
就在昨天,她還因為李誠約會到一半丟下她一個人跑去加班的事對他大發(fā)脾氣。
她哪里會知道,那竟然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面。
薛萌的心都要碎了。
旁人遇到靈堂停電,害怕是靈異事件,薛萌卻期待。
她哭著四處張望著大喊道:“李誠,是你的話你給我個提示,我們還沒有好好地告?zhèn)€別……”
濃重的哭腔,聽得周圍的人都跟著心酸。
這時火葬場的人跑來說:“不好意思幾位家屬,突然發(fā)生點意外,附近的電都短路了,我們已經(jīng)請了工人來檢修,爭取一個小時之內(nèi)恢復(fù)正常,家屬要是不想等的話,先回去休息也行。”
靈堂上雖然沒了燈,但還有不少蠟燭,不至于看不清東西。
本來就是守靈的,大家都很沉痛,也沒心情在意那些細節(jié)了。
擺擺手,表示他們不介意,就讓員工先回去了。
李誠母親拉過薛萌的手:“別喊了,孩子,這就是個巧合。”
薛萌趴在她肩頭痛哭:“我多希望他是真的回來了啊,阿姨,我真的好過分,最后一次通話,我都在跟他吵架。”
李誠媽媽眼里也喊著淚花,她年輕時因為受不了丈夫拈花惹草離了婚,后面這些年,一直沒有再婚,就帶著李誠這孩子,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含辛茹苦供他讀書,好不容易孩子長大,進了人人羨慕的天北六局,有了出息,所有人都說她的好日子要來了,李誠卻出了意外。
論傷心,論打擊,沒有人比這位母親更加崩潰。
只是她這一輩子,經(jīng)歷過的挫折,痛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即使她現(xiàn)在痛的恨不得跟李誠一塊去了,但想到不能讓兒子走后不安心,還是能強撐著過來料理后事,安慰薛萌。
其余兩位死者的家屬也都各有各的苦楚。
小于是三人里家境最好的,他是天北本地人,但他是被父母領(lǐng)養(yǎng)的孤兒。
兩位老人家沒有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對他視如己出,把所有的精力和希望都寄托在他一個人身上,好不容易盼到兒子長大成才,小于也孝順,每月發(fā)了工資,都把三分之二的錢交給家里。
當(dāng)然兩位老人家也不會動,他們幫他存著,加上從小到大的壓歲錢一起,給他攢彩禮以后娶媳婦,然而現(xiàn)在錢攢了不少,孩子卻再也沒機會娶媳婦了……
小劉則是外地人,也是三人之中年紀最大的,靠著自己的努力來到天北,留在天北,娶妻生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大女兒五歲,小兒子才剛滿六個月。
怕孩子長大了以后沒有單獨的房間,兩個小夫妻前不久才商量著賣掉原本的小房子,買了新房,在周圍借了一圈錢,勉強付完了首付,還剩下三十年的房貸……
他妻子是本地人,當(dāng)初嫁給小劉的時候,就遭到家里的極力反對,是她力排眾議,堅信自己嫁給愛情,未來一定會過得好,頂著所有人的不看好,毅然決然跟他結(jié)了婚。
眼看著小劉經(jīng)過這些年的努力,厚積薄發(fā),終于進入了天北六局,他們家的日子要好起來了,就在這個時候,小劉出了意外,人沒了……對妻子而言,天塌了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