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政府出來，林麥如約去了她曾經(jīng)就讀的普濟(jì)附中。王老師在校長的幫助下，早就把從初一到高三所有的學(xué)生招回了學(xué)校。林麥一來，校長就把全校學(xué)生集中在操場，聽她演講。林麥二十分鐘左右的演講，只有一個中心。就是，好好讀書，報效祖國。她口才很好，也很會煽動人心，一場演講下來，不少學(xué)弟學(xué)妹聽得熱血沸騰，激動地把巴掌都拍紅了。校長也一個勁地夸她講得好。演講結(jié)束，不少學(xué)弟學(xué)妹圍著林麥，想要她的簽名。林麥給十幾個學(xué)弟學(xué)妹簽了名就想走，她還有事情要忙。這時，一本記滿了英語筆記的厚筆記本伸了過來，而且快伸到了她的嘴里。林麥在心里腹誹，是誰這么沒禮貌？抬頭一看居然是梅軍。梅軍對著她笑：“林麥同學(xué)，你讓我好好學(xué)英語，我照你的話做了。現(xiàn)在我的英語成績在全班排名前十五名。”
林麥表揚了他兩句，給他簽了名，就匆匆離去，打車去新建好的廠房巡視。不論食品廠也好，還是服裝廠也好，工人們都有條不紊地在工作。幾家廠子規(guī)模都不小，場地自然也不小，林麥一通逛下來，就到了中午。下班鈴聲一響，工人們拿著飯盒，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地朝食堂走去。當(dāng)初林麥去京城之前，沒來得及安排食堂的工作。她很好奇鄭旭東是怎么安排，于是問一直陪著她巡視的兩名人事科的小干部。那兩個小干部你一言我一語地告訴她，職工食堂的飯菜都是按成本價賣給職工的。很便宜，人人都吃得起，而且吃得好。林麥一走進(jìn)食堂就成為眾人的焦點。有些老工人歡呼：“林總來了！林總來了！”
林麥笑著向眾人點頭致意。后進(jìn)廠的員工見了林麥只敢拘束地問聲好。那些老員工膽子則要大多了。跟林麥打過招呼之后，就問起什么時候蓋集資房的事。林麥每天要忙的事太多了，把這件事都給忘了。可她不能跟員工們說實話，那樣也太讓員工們失望了。她笑著道：“我這次一放寒假就回江城，就是為了解決兩件事。一件是把輕工廠欠我們的工程款給要回來。另一件就是把集資房這事給你們落實了。凡是想要申請住房的，在人事科登記。是想要一室一廳的，還是兩室一廳的，還是三室一廳的，都登記清楚。給你們兩天時間登記，之后再給你們兩天時間交集資錢。我再花兩天時間落實，明年你們就能住上新房了。”
員工們高興的歡呼聲雷動。林麥溫和地笑著道：“趕緊抓緊時間打飯吃，免得飯菜冷了。”
員工們見她也要打飯，讓出一條通道，讓她先打。林麥走到窗口一看，各種飯菜果然都很便宜，和青大的食堂有得一拼。不過好菜不多，只有一道胡蘿卜炒五花肉。雖然一份胡蘿卜炒五花肉才只要三毛五分錢一份，基本就是成本價，可是點的人很少。八零年代的人特別勤儉節(jié)約，哪怕一份幾毛錢的肉菜都舍不得吃。林麥不吃五花肉，點了一份酸辣土豆絲和一份家常豆腐。再配上食堂里的廚師自己腌的不要錢的酸蘿卜條以及二兩米飯，一共花了三毛五分錢。照這價格，哪怕一個工人一日三餐在員工食堂吃，也只需三十塊錢。而八三年江城的工資普遍已經(jīng)漲到了五六十塊。萬通集團(tuán)效益好，工資比國有企業(yè)要高多了。哪怕看門的大叔，打掃衛(wèi)生的保潔阿姨每個月至少都有六七十塊的工資。更何況一線工人，誰每個月工資加績效獎，至少沒個七八十塊？這三十塊錢的飯錢，對任何人都是沒壓力的。林麥走到一張小飯桌前吃起了飯菜，味道還可以，重油赤醬的，正是大眾喜歡的小酒店的口味。看來鄭旭東挑廚師還是用了心的。高原中端著飯菜走了過來，在林麥對面坐下。林麥抬眼看他：“你還好吧，沒被凍病吧。”
昨天高原中被輕工廠的人淋了個透濕，安排其他被淋濕的員工全去了醫(yī)院，可他一直沒去，直到林麥讓所有人回家，他才離開。林麥多少還是有些擔(dān)心他凍了那么長時間會凍病。高原中做了個展示肌肉的動作：“也就淋個水而已，怎么可能凍病！”
他吃了一口五花肉，道：“我剛才去了一趟派出所要醫(yī)藥費。”
“派出所怎么說？”
“派出所說，讓我把醫(yī)藥費的收據(jù)交上來，他們會在三天之內(nèi)幫我們要到醫(yī)藥費。”
林麥明白，公安會這么迅速的處理這件事，估計是想安撫她。給她一點甜頭，讓她放棄索要工程款。林麥問：“你預(yù)估醫(yī)藥費大概有多少？”
高原中有些解氣道：“二三十人呢，凍感冒沒凍感冒的，我全給他們抓了預(yù)防風(fēng)寒的藥，全都是七天一個療程。光這中藥就每人花了十塊左右。那些凍感冒的，還要打針，這所有的費用加起來差不多兩三百塊。雖然不多，可輕工廠的工資都快發(fā)不出來了。讓那群拿水槍射擊我們的人每人掏十塊錢，他們都很為難。”
林麥嗤了一聲：“你還真當(dāng)這筆小錢是那些用水槍射擊你們的人掏啊！他們又不是為了個人的利益向你們射水槍。他們是為了廠里所有職工的利益向你們射水槍，這筆小錢肯是是廠里出。”
高原中嘟囔道：“不管誰出這筆醫(yī)藥費都行，只要有人出就行。”
他厚著臉皮問：“林總上午去找市領(lǐng)導(dǎo)，事情有進(jìn)展嗎？”
林麥搖了搖頭：“毫無進(jìn)展。”
然后把在市政府的遭遇全都說給了高原中聽。高原中氣憤道：“市領(lǐng)導(dǎo)怎么這么護(hù)著輕工廠？就算國營單位是市政府的親兒子，可也不能這么對待我們民營廠啊，連工程款都不讓我們要。”
林麥吃了一口飯道：“市里當(dāng)然不想讓我們要工程款咯。輕工廠連工資都發(fā)不出。每個月的工資都是胡廠長打報告向市里要來的，不然輕工廠的職工早八百年都吃不上飯了。輕工廠連工資都發(fā)不出來，是真的沒錢付工程款。如果非要付我們工程款，胡廠長只能向上面要。市里的財政那么緊張，而且又快要過年，用錢的地方又那么多。哪肯拿錢出來替輕工廠付我們的工程款，當(dāng)然想讓我們放棄索要工程款咯！”
高原中發(fā)愁地問：“那我們的工程款是不是要不回來了？”
林麥抬眸道：“陳總不是說過，即便輕工廠不可能結(jié)算工程款，他也能保證咱們?nèi)f通地產(chǎn)不吃虧。你就沒問問他，他準(zhǔn)備怎么做才能保障咱們的利益？”
一聊到這個話題，高原中就變得垂頭喪氣：“我雖然沒有問封哥，但是封哥臨走之前都給我交代的明明白白。如果胡廠長不支付工程款，就把他們的房子給賣了，抵押工程款。可惜……我耳根子軟，讓輕工廠的人先搬進(jìn)來了。”
林麥?zhǔn)譄o語，就是因為高原中走錯關(guān)鍵的一步，害萬通地產(chǎn)這么被動。她擺了擺手：“事情已經(jīng)做錯了，你后悔也沒用，以后可不能耳根子軟。”
高原中慚愧地點了點頭，然后道：“上面不想讓我們討要工程款，我們又不能暴力把搬進(jìn)新房的那些輕工廠的職工家屬趕出去。那這樣好了，我雇一群爹爹婆婆每天去堵輕工廠的大門，不讓他們廠的職工進(jìn)廠干活兒。逼著胡廠長現(xiàn)身，付我們的工程款。”
林麥搖了搖頭：“這一招沒用的，輕工廠都快停產(chǎn)了。你找人堵了他們的大門，不讓職工上班，對他們影響也不會太大。”
高原中徹底沒了辦法，懊惱地食不甘味。林麥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良久道：“雖然派老人去堵輕工廠的大門沒什么用，但總比什么都不干要強(qiáng)。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最好送幾個老太太去胡廠長家住著，把他老婆孩子逼瘋，說不定他會現(xiàn)身呢。”
高原中連飯也不吃了：“我這就去安排。”
說罷，就要走。林麥叫住他：“不急這一時，把飯吃了再走。”
高原中這才繼續(xù)吃飯。鄭旭東忙完工作來食堂吃飯，看見林麥在和高原中說話。他走了過來，笑著問：“在聊什么呢。”
林麥對他道：“你來的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鄭旭東在她右手坐下，問：“林總有什么要吩咐的？”
林麥看了一眼在場的員工：“中午和加班的工作餐對一線員工就免費吧。”
高原中和鄭旭東全都呆住。鄭旭東訕笑了一下道：“廠里現(xiàn)在的工人全都加起來差不多有兩三千人。哪怕每天只提供一餐免費的工作餐，一天下來也要三百多。一個月就將近一萬，一年就是十二萬，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我覺得按成本價賣給員工工作餐就可以了，不需要免費。”
林麥堅持己見：“一線員工干著最辛苦的活兒，還動不動就加班。他們?yōu)楣緞?chuàng)造了價值，難道連免費的工作餐都沒資格吃嗎？你不要盯著那些飯錢。讓一線員工不花錢，卻吃得好，他們才會更好的工作。因此而創(chuàng)造的價值，會遠(yuǎn)勝于公司為他們付出的免費工作餐的價值。”
林麥規(guī)定，給一線員工提供的免費早餐必須有肉包子和豆?jié){。中午必須有一道葷菜，每人一個雞蛋。鄭旭東全都一一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