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詩敏原以為,自己能容得下虞聲笙。
這一段心路歷程折磨得她坐臥不寧。
先從偷偷與慕淮安定情開始,她明知這樣不妥,見不得光,可還是一頭扎了進去,平日瞧著虞聲笙追著慕淮安跑,她總有種難以言喻的優越感。
后來,她與慕淮安的私情曝光,緊接著虞聲笙要退婚。
丑聞宣揚得滿京都是,從前那些在她周圍追捧夸贊的千金小姐們,也紛紛對徐詩敏敬而遠之,唯恐避之不及。
她勸自己,罷了罷了,大不了就與虞聲笙共事一夫,就算她吃虧好了。
結果,虞聲笙要求退婚竟是認真的。
這對徐詩敏而言,本來是極好的事情。
只要婚約一廢,徐詩敏就能成為鎮國將軍府的大少奶奶。
可沒想到,皇帝是下旨退了賜婚,慕淮安卻沒有如預料一般對她繼續柔情蜜意。
過往種種的疼惜憐愛,就像是過眼云煙。
其中差別之大,讓她無法接受。
被慕淮安冷落了些許日子,她在府里的時光也不好過,父母的苛責懲罰,兄弟姊妹的嘲弄厭惡,讓她越來越想快些了結此事。
只要慕淮安來提親,一切麻煩就迎刃而解。
她依然是太書令府上的千金,依然驕傲。
等了又等,沒等到慕淮安的主動,卻等到了虞慕兩府認親,又撞見了虞聲笙會見外男,乍一聽聞虞聲笙還能與威武將軍府議親,徐詩敏心中的不快徹底崩潰,瞬間達到頂峰。
在雅間內等了又等,徐詩敏依然沒有等到慕淮安。
眼瞅著時間不多了,她只好讓盈袖冒險再去一次鎮國將軍府。
這一次,盈袖帶回了一個口信。
是慕淮安身邊的心腹親自來回話的。
“姑娘,我們將軍說了……您送去的書信他忘記看了,今日有別的安排,實在是抽不出空來赴姑娘的約,還請姑娘早些回去。將軍還說,擔心姑娘的安危,讓小的一路護送姑娘回府。”
聽著這話,徐詩敏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
虧她還記得這兒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什么身份,才沒有失控。
閉了閉眼睛,她強撐著坐直后背:“也罷,原本今日過來就是嘗一嘗這兒的茶水的,是你家小將軍沒有這個口福,以后再說。”
盈袖忙不迭地上前扶著她。
徐詩敏坐進馬車,才覺得腿腳都發軟發麻。
再看看天邊已經漸漸沉下去的日頭,她的心一片冰涼。
她的書信送去已經有幾日了,慕淮安竟然一個字沒看么?
直到自己的丫鬟登門催促,他才想起有這么一回事,估計還是匆匆忙忙看完了,又編了一個理由搪塞。
想到自己這幾日的擔心不安,徐詩敏越發覺得自己像個笑話。
喉間一緊,險些落下淚來。
盈袖見狀,如何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傷心。
她忙替徐詩敏輕輕順著后背,口中不斷勸著:“姑娘莫傷心,小將軍或許是太忙了,你也知曉的……虞慕兩府認親在前,總要將這事兒辦漂亮了,才能讓姑娘你順順利利地嫁進去呀。”
事到如今,徐詩敏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安慰自己。
胡亂地點點頭,她飛速擦去了臉上的淚痕:“等下回府了,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咱們一道出門買胭脂水粉,旁的不要說。”
“姑娘放心,奴婢曉得輕重。”
馬車輕輕晃悠著往前行,徐詩敏沉默半晌,終于開口:“你再派幾個人,將虞聲笙私會外男的消息放出去。”
盈袖吃了一驚:“姑娘……”
“就讓桂月樓里的人把消息傳開,傳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她望著那一起一伏的馬車簾子,瞇起眼眸——今日之憋屈,她必須找個出氣口!要怪就怪虞聲笙自己不檢點,怪她倒霉!
“辦得隱秘點,別讓人察覺了。”
盈袖對上自家主子那雙狠厲憤怒的眼睛,忍不住脖子一縮,哪敢還勸什么,只能耷拉著眼皮順從應了。
備嫁的時光總是格外忙碌充實。
虞聲笙原本還沒有切實體會,直到張氏將一匹匹綢布緞子送來,又送來了各種花樣子,還請了幾個繡娘坐鎮,讓虞聲笙親自繡一幅鴛鴦戲水、百年好合,她才后知后覺地驚醒——啊,她就快要出嫁了!
張氏是個風風火火的利落之人。
有些事情不忙就算了,一旦忙起來,她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請來的繡娘也是京城中頂頂好的。
張氏特地跑了一趟薈芳齋,拉著虞聲笙的手就是一陣語重心長:“雖說如今讓你趕制嫁衣已經來不及了,也是我的失職,這些年沒有讓你在女紅這一項上好好進益,沒的耽誤了你,還好……還能補救,嫁衣什么的就交給繡娘,你可是新嫁娘,少不得要添些針線什么的,也算是添個好意頭,就這么幾朵花樣子,你可不要繡錯了。”
虞聲笙難得見到張氏這般慎重小心,都有些想笑。
可看看張氏那雙熬紅了的眼睛,她又笑不出來,忙乖順地應下。
她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張氏也明白。
是以,送來的花樣子簡約典雅,也不過分要求繡功。
對著張氏滿懷期待的視線,虞聲笙只好認命地躲在閨房中鉆研起繡花來,誓要與繡娘們共進退。
虞聲笙能掐會算,心算更是一流。
若是個男兒身,科考之時走算科一項,必定能拔得頭籌。
可偏偏……她是個女兒身。
坐在廊下,對著日頭繡花兒,直繡得她眼前發黑,看這針線越發不快,當真是硬著頭皮耐著性子繼續趕工。
薈芳齋外,珍珠剛剛從門房過來。
她滿臉陰沉,快步趕到了門口,讓一個小丫鬟將金貓兒叫出來。
“出什么事了?是太太房里有事?”金貓兒忙問。
珍珠:“我剛聽門房的康才說了,外頭有人在傳咱們姑娘的閑話,說四姑娘私會外男,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金貓兒嚇了一跳:“這幾日姑娘都關在屋里繡花兒趕嫁妝呢,哪有閑工夫出門呀。”
“我也說這話,所以又悄悄探聽了兩句,他們說的是幾日之前的事情,細算起來就是那一日你們陪著一道出府的時候。”珍珠壓低聲音,“這事兒我得去報給太太知曉,你跟四姑娘說一聲,讓她心里有個準備。”
“好,我這就去。”金貓兒知道事情可大可小,忙不迭去了虞聲笙跟前。
聽完金貓兒的話,虞聲笙抬眼,揉了揉發酸的后脖頸。
“哎……還有旁的么?”
“沒有了。”金貓兒蹙眉,“姑娘,咱們可沒有私會外男,那一日出門,荀媽媽還跟在身邊的,姑娘與聞將軍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舉動,為何會有這樣的閑話?況且……聞將軍是姑娘的未來夫婿,算什么外男?”
“沒有成婚,自然算外男,嚴格來講這也不算錯。”
虞聲笙滿臉淡然,“應該是徐小姐把這些流言傳出去的。”
除了她沒別人了。
桂月樓的老板還要做生意,何必想不開得罪京中官宦門第。
“她既然這么喜歡傳閑話,那不如我也摻一腳。”她笑著,眉眼彎起,如清風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