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不知下落的賀尋之,她就心有不甘。
她怕他萬一有一天回來了,看見自已和其他人結(jié)了婚,有了新生活會傷心,會難過。
老兩口實在忍不下去了,找了留洋回來的心理醫(yī)生,甚至花大價錢請了國外的心理權(quán)威給安文秀做心理疏導(dǎo),并更加賣力的給她介紹對象。
安文秀不愿意,她們甚至直接將相親對象帶到家里見安文秀。
她們以為,她只要投入下一段感情當中,就能從上一段感情中走出來,繼續(xù)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的活著,將賀尋之的事徹底忘記。
在陸衍川這通電話打過來的前一天,安父安母多番詢問安文秀結(jié)婚意見被拒絕后,干脆擅自拍板定下訂婚日期,甚至已經(jīng)開始定飯店了。
這一次,安文秀并沒有像從前那樣劇烈的抗拒。
三年了,希望越發(fā)渺茫。
如果賀尋之真的再也回不來,她和誰結(jié)婚,下半輩子和誰共度,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有過賀尋之這樣的對象,就像看過了世上最美的風景,余下的風景盡管各有各的好,也無法入她的眼。
她甚至剛剛還在想,如果真的等不到了,她也只能順應(yīng)父母的意思,麻木的和那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男人結(jié)婚,下半輩子渾渾沌沌的活過去,讓父母安心。
她正打算給父母回電話答應(yīng)訂婚,就接到了這通電話。
聽見陸衍川聲音的那一刻,安文秀甚至覺得這或許是命中注定,告訴她,她不用和別人結(jié)婚了,她愛的人回來了。
陸衍川如何聽不出嫂子語調(diào)里的激動和期盼?
可……
陸衍川握著聽筒的手緊了緊,遲疑了一下,還是不得不把這個殘忍的消息告訴這個除他之外,哥哥最親密的人。
“嫂子,的確有我哥的消息,他沒死。”
話音剛落,安文秀就激動的涌出淚來。
她捂著臉,任憑淚珠一顆接著一顆的往下砸,嘴唇顫抖著,唇角揚起的笑容帶著苦盡甘來的喜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但是。”
陸衍川的聲音打斷了安文秀的話。
他暗暗的吸了口氣,將殘忍的事實說出口。
“消失的這些年,他一直在對岸。”
“不久之前我剛剛得到消息,他與對岸軍方來往密切,為他們做事?!?/p>
“為他們做事”五個字一說出口,安文秀哭聲一止。
做的是什么事,不言而喻。
陸衍川的聲音越發(fā)沙啞低沉。
“嫂子,他以后可能回不來了,即便回來,只怕下半輩子也要在牢里度過了。”
安文秀握著聽筒,面上血色肉眼可見的迅速抽離消失。
呆愣片刻,她腳下猛的一晃,向后踉蹌半步,險些摔倒。
值班同事趕緊上前扶她一把,又抽了把椅子讓她坐下。
“文秀,你沒事吧?”
安文秀手指顫抖著,那句“他以后可能回不來了”反反復(fù)復(fù)在耳邊盤旋,根本聽不見其他聲音。
陸衍川聽到對面半晌無聲,有些擔憂的試探喊了句。
“嫂子?還在聽嗎?”
“嫂子,嫂子?”
陸衍川眉心一蹙,生怕嫂子受此打擊出什么事,正要重新?lián)茈娫掃^去,忽然聽見一聲啜泣。
回過神來,安文秀失聲痛哭,不停的搖著頭。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呢,尋之是那么愛國忠誠的一個人,他不止一次的和我說過他的報國之心,他怎么可能跑去對岸做他們的劊子手,助紂為虐?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衍川,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去找你,你帶我去見他,我?guī)湍銈冇H口問問他好不好?”
“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的,他一輩子不會像我說謊,我親口問,一定能問出來的,你帶我去好不好……”
安文秀的聲音逐漸被哭聲淹沒,她痛苦的抽泣著,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陸衍川口中的那些話。
這太荒唐了,她愛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那種人?
……可如果他真的是那種人,她該怎么辦,她傾注了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多年的等待又該怎么辦?
安文秀恐慌,悲傷,無所適從。
她的心口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大洞,冬季冰冷的風,裹挾著冰雪呼啦啦的穿過她的胸膛。
從里到外,一片冰涼。
陸衍川從未像此刻這般痛恨自已不擅長安慰。
他低頭將微紅的眼眶藏進暗影里,深吸一口氣。
“嫂子,你……”
他想勸嫂子不要再等哥哥了。
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安文秀就匆匆回了句——
“反正我不相信他會是那樣的人,除非你讓他當面和我說,我只相信他說的話?!?/p>
說罷,不等陸衍川回話,安文秀用最快的速度,直接撂上了電話。
那仿佛生怕慢一秒,就有更多關(guān)于賀尋之的負面消息鉆進耳朵里。
她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一連串的忙音傳來,陸衍川輕輕呼出一口氣,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此刻,他才清晰的感覺到,他其實和嫂子一樣,根本不相信,也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
他心底還存著僥幸。
可不管是戰(zhàn)友帶來的消息,還是劉參謀長告訴他的,多方言論都證實,哥哥在敵方陣營里效力已久,并且似乎來去自如,在那邊的胡同里定了居。
如果他只是潛伏,為什么這么多年不想辦法傳消息回來?
可如果他真的投效了對岸,以他知道的信息量,對岸早該有所行動才對。
究竟是對岸的人太蠢,不懂得利用信息,還是……
陸衍川呼出一口氣,使勁按了按太陽穴。
他不論從哪個角度,都說服不了自已相信哥哥,也說服不了自已完全不信任哥哥。
但有一點是很明確的,無論哥哥怎么選,他的立場絕不會變。
究竟未來是敵是友……
陸衍川抬眸,視線落在窗外不知名的遠方。
哥哥,你到底是以何種身份留在那里的呢?
同一時間,門外。
凌東剛剛下訓(xùn)后聽說陸衍川回來了,連準備打的電話都沒來得及打,就馬不停蹄的趕過來想看看他。
結(jié)果走到院門口,剛抬起手敲了一下門,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
院門竟然沒關(guān)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