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片洶涌咆哮的淵海深處。
封塵陣法遮掩了珊瑚礁下的一切動靜。
數十枚中品靈石散落一旁,趙慶安靜的盤膝打坐汲取靈力。
借助丹草恢復身體傷勢的同時,也煉化著幾枚蘊養泥丸的丹藥,用以快速恢復神識。
他此前將那道影響修士神志的離魂符打出,籠向了尹仲身死之地。
同時還幫他們吹奏了一曲梅花弄提振精神,燃血燃命的兩枚丹藥……藥性也盡數四散淵海。
事實上,這些手段皆是補充,只是為了使那七人爭斗的更兇更狠。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在四十滴傳承精血、兩枚血子玉令、三道高階奇藏面前,或許會有人想要追殺自己,甚至是與他人聯手追殺自己。
但這里是龍淵,他們但凡有一人想要去取奇藏……勢必會引發亂戰。
莫說是那七位血子,即便是趙慶這個布局者,到了那般境地都會選擇拿下更大的利益。
那不僅僅是四十滴精血……
而是整整一百六十滴傳承精血,八道血子玉令,二十一道血霧奇藏!
如若能盡數收入囊中,幾乎是遙遙鎖定了血衣行走之位,畢竟二十一道奇藏對于如今的諸多血子來說,實屬各方面的碾壓。
更不提他們本身的玉令之中,還有這三日所積攢下來的……各種各樣的資源與珍寶。
趙慶緩緩閉闔了雙眸,靜靜借助神識印記觀望著那邊的亂戰。
起初他們或許還會猶疑,會退避。
會抵抗離魂符的效力,會抑制燃血丹的藥性,會忽視梅花弄提振的精氣,會選擇放棄一時的爭斗,繼續蟄伏下去。
但當九巖州的血子……萬崢殞命于亂戰之時,便一切都回不去了。
邢權雖說是假死引戰,但確確實實留下了一道玉令與二十滴傳承精血。
那道玉令之中許是空無一物,可尹仲的玉令之中顯然是資源不少,更不用說萬崢的玉令。
除此之外,更有一道道通天徹地的血霧光柱映照汪洋。
面對越來越多的資源,燃血丹給那幾位血子帶去了更多的底氣。
或許……應該說是放手一搏的氣魄。
他們亂戰之間,自然也在暗中注意著周圍,注意著是否會再有血子入局,注意著邢權那個布局者會不會折返。
但……他們終究是等不到了。
邢權不會折返。
因為邢權早就已經死了。
趙慶沒再與司禾說笑,兩人似是一起注視著那片血氣翻騰的修羅場。
一道道龍嘯之聲傳徹天地,將這片屬于天下血子的龍淵徹底喚醒了。
各個方向都有血子趕至周圍,但卻遲遲不敢入局一爭,畢竟選擇蟄伏靜觀才是上策,那么大的動靜……那么多的奇藏,一人微薄之力幾乎是必死之局。
趙慶作為最初的布局者,早已在這片自己選定的沙場布滿了神識印記,對諸多血子的動靜可謂是了如指掌。
但他沒有妄動,更沒有前往亂戰的中心收網。
即便是那些精血與奇藏就靜靜漂浮著,在幾位血子的對峙之間,無人能夠盡數取得。
趙慶也只是靜靜的等待。
著重關注著骨州血子郭景岳的動向,那是他丹液與魂箓主要侵蝕的對象……更是收網之時至關重要的突破口。
終于……
混戰了近三炷香的時間之后,郭景岳率先取得了六道奇藏,但卻只來得及動用一道符箓,使用一瞬的靈鞭,便被眾人圍攻身隕。
趙慶雙眸閃爍幽光,也從這位骨州血子的身上,估量出了燃血丹融于深海之后的藥性效力。
他旋即收起了庇護神識的玉佩,摒棄封塵陣石,緩緩靠近了亂戰的中心。
只不過……不再是以邢權之相貌。
也不是自蔽神識蟄伏潛行而往。
而是以一具尸身的姿態,隨著渾濁翻騰的淵流漂浮而去。
浮影幻法之下,他的神識與靈力皆盡寂滅,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諸多血子的神識之下……
但外圍蟄伏觀望的血子,并未在意那一具尸身。
他們來的太晚了。
而中心亂戰的血子,更是無人理會那一具尸身。
因為郭景岳已經死了。
……
女尸長發披散,偶爾被散碎的珊瑚纏繞,但很快又隨著湍急的暗流涌向血渦之間。
其身穿的淡紫長裙早已破破爛爛,白皙的大腿與纖腰一覽無余。
原本姣好白皙的面容上,被符血書畫了道道詭異的圖案,交匯于眉心之處。
女子黛眉若煙,肌膚勝雪,但幽暗無神的雙眸,卻是給人一種冷漠而妖異的感覺。
她纖柔的藕臂早已折斷,以奇詭的姿態跟隨著尸身飄蕩……
飄蕩……
……
趙慶漸漸接近了亂戰之地,呼嘯的靈力術法攪動著渾濁而血腥的淵流。
血色汪洋劇烈翻騰,方圓十數里的海床都傾覆開裂,宛若地動天搖,一道道旋渦升上了海面……卷動著骨州血子遺留的尸傀。
那是流云血子,袁玲瓏的尸身。
或許……也不是。
趙慶眼前的世界倒懸著,不停的翻涌著,滔天的血浪涌上了海面,他便也就隨著翻涌。
他甚至見到了那些青殿,見到了倚在窗邊的小姨。
但小姨卻并未在意他的存在。
而后他的身體又隨著血色的旋渦,重新涌入了淵海……飄飄搖搖。
趙慶默默計算著燃血丹的效力,以神識印記觀望僅存的三人,估量他們的此刻的狀態。
等待著他們靈力枯竭的臨界點。
眼前一道道面板浮現。
【乾·玉碎】
【離·煉神】
【離·焚心】
【離為火……】
玉碎神通不同于焚心,趙慶從來都沒有肝過。
因為他肝不起……這玩意兒是消耗血衣貢獻的,清歡曾經使用過兩次。
趙慶私下里琢磨的時候,動輒就是幾萬貢獻的花費,根本不如焚心實惠又好用。
不過這一次……
一股奇異的波動傳徹淵海,使得外圍十三位觀望的血子瞬時凝神,有人暗自掙扎,有人退避蟄伏,也有人傾力御水沖向了亂戰的中心。
浩瀚磅礴的靈力籠罩了數十里的海域。
渾濁而幽邃的淵流似是一瞬定格,而后開始變得明亮、夢幻、猩紅中帶著絢麗的色彩。
炙熱的靈火照亮了一切,極品火靈根鼓蕩著浩渺道海中的靈力……宣泄汪洋。
其色彩斑斕交錯,灼痛神魂與肉身。
一層層熱浪擴散開來,洶涌的海浪開始在海底翻騰,火舌卻又侵吞萬物,如夢似幻。
灼燙的海水凝結成冰,晶瑩剔透的冰層之中封存著一絲一縷的血痕。
如同利刃橫掃整片海域,與淵流之下的熊熊烈火交相輝映。
……
……
波濤洶涌的海面之上,血浪似乎變得更加兇厲,翻涌之間帶出數之不盡的海獸殘尸。
夜空中的血星變得更加暗淡。
偌大的奇碑明滅不定,一道道名諱接連消散。
天海之間再無任何聲息,似乎寒風都開始凄厲的嘶鳴。
紀州,尹仲,身隕。
九巖州,萬崢,身隕。
玄風州,田嘯海,身隕。
骨州,郭景岳,身隕。
長平州,鮑欣陽,身隕。
……
短短半個時辰之內,接連有五位血子葬身龍淵!
這使得諸多修士皆盡沒了任何言語,只是默默的觀望著奇碑。
原本還有人談論的永寧趙慶,此刻也早已被拋之腦后。
天海盡處的蒼茫青崖,一升再升,接連降下了四道十數尺的機緣。
龍嘯之聲不絕與耳。
奇碑之上血芒流轉,牽引著所有人的心神。
原本沉寂無聲的血子,可能會突兀升躍,被龍紋纏繞著映入眾人眼簾。
但剛剛升起的猩紅名諱,很有可能下一瞬便會消散如煙。
……
永寧青殿之中。
姝月眼中的擔憂褪去不少,輕柔對著清歡和小姨紅檸講述。
“還記得我剛到壽云山下不久……”
“夫君前往丹霞城遲遲未歸,我便暗自躲在門后等著他回來。”
“那夜里,可著實將我嚇得不輕。”
“他臉上身上到處的是血污,鼻翼之側還有一道很長的傷痕……”
姝月輕聲訴說著劫修舊事。
輕笑安撫道:“夫君行事沉穩,不會被人截殺的。”
“那時他還是雜役,雖然不明丹霞的根基,但卻也在風雨飄搖中帶著我一路走出來了……”
小姨美眸輕輕扇動,又掃了一眼窗外翻騰的血海汪洋,輕笑道:“如今他再無異動,應該是早已蟄伏隱匿,無需太過擔憂他的安危。”
紅檸:……
女子明艷的水眸撲閃撲閃,不知不覺間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
她對姝月嬉笑道:“以后你應當便是行走夫人了。”
聽聞此言,姝月自然是滿臉詫異,清歡一如既往的發呆。
小姨美眸微凝,若有所思的望向紅檸。
紅檸輕盈笑嘆,抿唇思索一瞬,而后緩緩言語道:“我在大漠之下巧取秘境,將一眾玉京修士戲弄,還是跟著趙慶學來的。”
“你們不曾見過他參加此種試煉嗎?”
小姨:?
趙慶在丹塔之中的事,她也只是后來慢慢聽趙慶講述的,并不曾親身經歷過。
至于血衣考核……
她輕輕挑眉,示意紅檸繼續講述。
楚紅檸眸光流轉,含糊道:“也沒什么~”
“只是當時在旁觀望,看他把十多個同境修士耍的團團轉。”
“如今的九劍纖凝,離煙司徒,當年可都是被他拴在自己戰車上的。”
“十多位修士亂戰一團,但卻又不得不依照他的意圖合縱連橫……”
“趙慶很善于將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
紅檸嬉笑看著小姨,意有所指的輕快言語道:“即便是在家里。”
小姨輕理耳畔發絲笑道:“他那點心思我自然知曉。”
言語傳出,小姨的神情驀地一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多么知曉……
血色巨碑之上。
原本紛亂異動的書刻驟然安靜了下來。
似是有人將海淵深處的混戰……一瞬間死死的鎮壓。
接連三道震顫神魂的龍嘯之后。
永寧趙慶之名再一次升騰而起……
只不過這一次,其名諱卻是不再猩紅,反倒變得愈發幽邃,難以直視。
仙宮飛閣之間皆盡死寂無聲,數之不盡的目光遙遙望著天海盡頭的青崖。
一升,再升。
連升一百七十尺!
磅礴浩瀚的血光自奇碑涌入汪洋,宛若天河放開了閘口肆意傾瀉。
翻涌的狂浪血海中,有一道踏水而行的身影越升越高……不再位于深不可見的淵下,而是緩行汪洋之間俯瞰著整片龍淵。
其周身有十六道符箓環繞飛蕩,身后有一座丹爐虛影緩緩沉浮跟隨。
整整九座陣法協同而行,繁密玄奧的靈紋幾乎穿透了海面,直映的幽暗的夜色都染上了奇異光芒。
七彩流光裹挾著槍影倒卷而回之時……
震蕩淵海的龍嘯傳徹,血碑之上有一道名諱驟然堙滅。
天泊州,涂賢。
……
……
淵海盡頭的青崖之巔。
嬌俏少女輕輕撇嘴:“他發育太快了,這下子徹底失衡了。”
張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