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輝,如絲如霧。
這一家六口便躺在月臺之上說了整夜的閑話。
當然,大多時間都是姝月小姨陪檸妹聊家里以前的事,也聽她絮絮叨叨說些中州的見聞和過往。
從臨安縣攬仙鎮(zhèn)聊到長生坊華舒巷,從姝月凝氣入體直到近日開始筑基,鄉(xiāng)野的秦蓮、松山的孫家、天水的清辭、一家人的遠游……寒冬臘月棕熊入戶,紫陌漣陽命師巧言。
自紅檸幼時習琴譜曲到二八芳華遠游松山,從天香樓的琴師到香痕海的試煉,從長生坊的檸仙子到遍游永寧的楚美人。
長生劍派初遇趙慶、歡言戲語情愫暗生、桃柳秘境牽牽扯扯、九華峰下結識清嬈、瞞天過海巧藏柳褪、金蟬脫殼笑觀群修……碎星圣地星河搖曳,雪川寒澗杏舟浮沉。
今夜本就是要陪檸兒賞月,小姨和姝月也就沒再逗弄美人兒。
司禾悠閑的躺在藤椅上搖啊搖啊,一雙宛若幽邃深潭的眸子也遙遙望著明月,似是有些出神。
趙慶倚靠在雕欄之下,懷抱清歡輕輕揉捏著她的耳垂與后頸,不時喂她一杯養(yǎng)身子的靈酒。也靜靜感知著司禾此刻的復雜心念……無聲無息、精魄蕩漾、心念傳語,便已是最舒適的陪伴。
白發(fā)少女偶爾蹙眉鄙夷側目,偶爾櫻唇微抿喜笑顏開——自然不是因為趙慶說了什么情話,只是兩人尋常的拌嘴吹牛飆車。
最知心的蜜友便是如此了。
趙慶總覺得,他與司禾不是師徒、也不是夫妻、不是主人與小奴、更不是寵物與飼養(yǎng)員……只能算是前世的小情侶,有時又覺得是鐵哥們兒。
司禾與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同,或許……也與未曾見過的無數(shù)女妖不同。
他們之間情是情,欲是欲,兩者似乎并不牽扯什么。
可以在一起啪啪啪打上好幾天,大號小號傀儡獸身甚至是狐耳娘,各種體驗多姿多彩,其中似乎又牽連著身份的轉變,司禾也樂在其中。
但若是說起情欲綿綿談情說愛,那真是少之又少。
心念相通的司幽秘法為他們建立起了一道橋梁,但卻又關上了另一道通往甜蜜的大門。
況且司禾本身就是個很難攻略的存在。
兩人之間的心心念念又清晰明了,即便是趙慶嘗試著哄逗司禾,也只會換來一道鄙夷的目光:“傻逼吧?”
此刻,白發(fā)少女極為輕松的伸了個懶腰,笑望紅檸滿是鄙夷的拆臺道:“我一直在疑惑……”
“你為何會看上趙慶?”
趙慶:?
他繼續(xù)逗弄著清歡的絳唇香舌,雙眸含笑與姝月小姨一同望向紅檸,堅信自己的檸妹妹不會繼續(xù)拆臺。
紅檸詫異蹙眉,轉瞬間明艷的水眸中便又滿是喜色。
她輕快開口嬉笑道:“為何不能鐘情趙慶?”
“我是天香他是血衣,我是筑基他也是筑基,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同行嬉鬧又甚是歡愉,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
司禾眼看趙慶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便也沒有繼續(xù)詢問紅檸為什么愿意做小妾,免得紅檸一番甜言蜜語……再給趙慶吃到什么好果子。
她直接輕蔑啐道:“白給!”
白給……?
紅檸嘗試著稍稍理解了一下,而后笑吟吟的望向趙慶對他輕輕眨眼。
趙慶被檸妹甜甜的姿態(tài)撩的心神搖曳,輕輕招手拍了拍身邊另一側的青巖。
檸妹便輕盈起身邁步而來,玉膝跪地修長的美腿側屈舒展,將螓首伏在了他的懷中,與另一側清歡的秀額相抵,顯得分外溫柔乖巧。
姝月皓腕撐著螓首笑看三人,小姨則是倚靠在玉榻上繼續(xù)輕抿淡茶,美眸輕抬與趙慶對視之時,交疊的美腿纖足微微上挑,似是要勾動他的下頜一般。
極盡輕佻的戲謔傳音道:“這兩天主人當膩了,換換口味?”
啊這……
趙慶:“換換口味也不是不行,你那副御奴姿態(tài)顯然更有趣。”
小姨莞爾一笑,微抬纖手整理垂落的發(fā)絲,露出清冽而慵倦的側顏,她繼續(xù)抿茶的同時,美眸之間也盡是玩味:“哪有讓自己女兒做藥奴的情理?”
……
野風輕拂星云盡,薄霧初生曉露新。
當天邊有微光亮起之時,楚國西南也下起了綿綿秋雨,洗盡了群山之中所殘留的最后一絲暑氣。
趙慶五人一獸早已回到了寢殿之中。
云窗之外雨水淅淅瀝瀝,空氣中彌漫著特殊的泥土氣息,夾雜的茶靡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嫩綠的柳葉與嬌艷桃花被雨水打落,在地上零零散散的,隨著歡快的清渠淌下壽云山。
極目遠眺,依稀能望見壽云山下的鄉(xiāng)野中,有一縷縷炊煙升騰,在雨幕中勾勒、游蕩、而后飄散無蹤。
檸妹這幾天很是滿足,歡欣的坐在窗前獨自作畫。
小姨則是抱著雪絨小獸推門離去,回到了隔壁自己的小室之中暢快沐浴。
顧清歡沉沉睡去,凌亂發(fā)絲將其精巧絕美的頜線極盡勾勒,白皙的鵝頸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多看兩眼便會使人憑空生出無數(shù)欲念。
時至如今,趙慶一家的修為越來越高,也逐漸開始趨向于那些玉京弟子的生活。
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晝夜之分,修行游逛閑暇小坐隨心而定。
但月下小酌更多幾分靜謐與恬適,清早的粥飯也最是溫馨而祥和……對于他們來說尤為如此。
趙慶將溫暖手掌撫在清歡的臉頰上,倚在床頭陪嬌妻一起安靜的看著話本。
一時間,窗外的風雨飛瀑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偌大寢殿之中唯有紅檸作畫的簌簌聲、話本翻頁的沙沙聲、四人的綿密呼吸以及清歡的酥軟囈語共同交織著。
話本是前些年姝月在松山郡凌琳書齋買到的,當時買了很多。
趙慶輕攬著嬌妻柔軟的身子,使其枕在自己肩上,一同翻看著斑駁泛黃的書冊。
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丁字末號院的東廂臥房……夫妻兩人沉浸在過往遺失的歲月之中。
故事里陰云密布,狂風驟雨中的死寂村莊犬吠不止,凄厲恐怖的妖鬼扣動著殘破木門。
故事外天將破曉,朦朧雨幕中的潭水蕩起萬千漣漪,溫柔恬靜的楚紅檸伏在窗邊作畫。
不知過了多久,陰云遮蔽天空,幽咽狂風摧折桃柳,轟隆隆的雷鳴傳徹群山。
這似乎是一場曠日長久的暴風雨。
姝月繼續(xù)趴在床上看著話本,兩只白皙的小腳丫悠閑的晃蕩著。
清歡緩緩睜開了惺忪睡眼,倚在床頭柔和望著窗外的陰沉天幕。
趙慶抱起了檸妹將她丟在偌大的床榻上。
寢殿的房門被人推開,小姨沐浴之后重新折返,身上穿著檸兒的那件鵝黃紗衣赤足而來,依舊有些濕潤的發(fā)絲間夾雜奇異的清甜芳香。
她神色柔和,輕笑著將懷中小獸塞到了清歡的被窩里,纖手關合窗扇后自己也躺倒了床上。
美腿玉足躲進清歡的被窩里取暖,側枕在丈夫懷中和姝月一起看話本。
好在寢殿的床很大。
檸妹取出了一枚香丸放在床頭的小爐中點燃……
……
匆匆歲月好似一片枯葉,在風雨之中飄搖蕩漾。
轉眼間已是一月光景。
中州碎星圣地,明川坊天香樓。
名喚姚思雨的嬌俏女子獨自觀望著窗外的繁華盛景,手中捏著楚師姐的傳訊玉蹙眉思索著。
師姐經(jīng)常不回復她的傳訊,不過她早就習慣了,這并不影響什么。
只不過近幾日中州盛傳幾則消息,使得她有些迫切的想要分享。
“師姐購置的那五百萬射彩紅利無望了。”
“冥殤血子單錦慈,死了。”
“就死在了冥殤州血衣修行之地,銀霄雪原,赤林川。”
“傳聞九劍圣地于永寧州得到了數(shù)座秘境,是一座遠古仙宗所殘留,如今有不少玉京修士前往九劍游歷……”
“師姐何時才能回來,咱們好一起去九劍圣地的天香樓游逛呀。”
“離煙的水月師兄近日又到碎星圣地做客了,引了好多好多師妹師姐觀望。”
“聽說咱們天香的第八行走也要結丹了,想來她定是與那位血衣行走關系極為親密,師姐到時一定要回來,咱們一起去天香法會游玩。”
……
骨州,白玉殿。
清嬈側顏之上的蓮印已經(jīng)褪盡,如今修成了真正的血肉之軀。
她微蹙黛眉靜立于穹殿之頂,視線盡頭黝青干裂的山巖間,有無盡炙熱的熔巖火漿流淌著,宛若蒼茫大地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小姬?”
隨著她的一聲輕疑傳出,身側瞬時有樓船虛影幻滅不定,長發(fā)飄飄的俊美男子含笑而來:“這次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清嬈沒好氣的瞪了姬夢一眼,冷冷道:“你每次過來,我都憑空覺得周身僵硬一陣惡寒。”
“這又是要去做什么?”
姬夢沒有在意清嬈的冷漠,隨口笑言道:“芷仙子晉升金丹了,無人與我同行,便只能來骨州看看。”
清嬈微微挑眉:“她等不及了,古仙路也不知還有多久才開啟。”
姬夢神色微動,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雖說他們已是天下行走,卻還與師兄師姐們有些不同。
他們這一代還未曾走過古仙路……登十二樓,踏離煙宮,觀水嶺注,踐行己道,為玉京星闕開疆破土布道蠻夷。
“如意仙宗遺留的秘境皆盡被九劍收集,據(jù)師兄言說應當會成為古仙路的一部分。”姬夢如此言說著。
清嬈美眸扇動,輕笑道:“沒有向師兄問詢司幽娘娘的事?”
姬夢:……
“問了,只說是那位的來歷,也只有行過古仙路之后才能明了。”
女子不置可否,含笑提議道:“咱們去永寧州逛逛?”
“還是去冥殤找找皇甫?”
聽聞此言,姬夢不由思及血衣五師姐的兇厲,又念起壽云山上白發(fā)妖女的威壓……
他不明白。
為什么自己作為云海一脈的天下行走,總是處處吃癟,還都是被女人兇。
“直接去龍淵觀望等候吧,也不知血衣讓不讓咱們進。”
……
永寧州,楚國。
西南群山之中靈氣震蕩不止,一道道靈舟落入了司幽城中。
枯葉漫天紛飛,丹霞城原本冷寂空曠的長街上,如今熱鬧了太多,來自楚國各地的先天武者以及練氣修士隨處可見。
南坊的地攤生意也開始變得紅火,嘈雜的談笑聲不絕于耳。
司幽宗開山收徒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