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指尖輕點玉臺,云紋微亮。他抬眼,目光清透,落在曹從臉上:“掛名……供奉?”
“正是!”曹從忙應道,“虛職!絕不勞煩前輩分毫!”
“正是!”曹從忙應,“虛職!絕不勞煩前輩分毫!”
“虛職?”李牧嘴角微動,一絲了然掠過眼底,淡然道:“也好。”
曹從心頭狂跳,幾乎不敢相信,巨大的驚喜沖得他一時失語。
“前……前輩應允了?”他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
李牧頷首:“既為清凈,也省些瑣碎。掛個名,無妨。”
“好!好!好!”曹從連道三聲好,臉上瞬間紅光煥發,先前所有忐忑一掃而空,笑容真切無比,“前輩深明大義!仙朝之幸!老朽代仙朝上下,謝過前輩!”
靜室內氣氛陡然一松,雪兒嘴角彎起,了然于心。林小圇三人雖不懂其中關竅,但見氣氛轉暖,也放松下來。
“只是,”李牧聲音不高,卻讓曹從心頭一凜。
“前輩請講!”曹從立刻肅然。
李牧目光掃過星輝穹頂,緩緩道:“其一,供奉之名,僅止于名。李某行止,不受約束。”
“自然!自然!”曹從立刻應道,“天星閣供奉,本就是閑云野鶴,前輩自由,仙朝絕不干涉分毫!”
“其二,”李牧繼續道,“李某喜靜。落腳之地,不必奢華,偏僻清幽即可。”
“這……”曹從微怔,隨即恍然:“前輩放心!仙朝轄下,自有無數靈秀清幽之地,任前輩挑選!必尋一處合您心意!”
曹從心中念頭急轉,偏僻清幽?正合他意,遠離中樞,更易掌控動向,又不惹人注目。
李牧不再多言,端起星髓玉液淺啜一口。
曹從心中大定,只覺此行圓滿遠超預期,笑容滿面,親自為李牧布菜:“前輩放心,供奉玉牒、信物,稍后便奉上。前輩在仙朝境內,一切所需,只需出示信物,暢通無阻,自有專人處理瑣事,絕不煩擾您清修!”
“有勞。”李牧淡然回應。
仙樂流淌,星輝依舊,席間氣氛卻已截然不同。
曹從談笑風生,只覺眼前珍饈瓊漿都分外可口,李牧靜坐,偶爾回應,身周星霧流轉,一絲極淡的混沌意韻悄然融入,無人察覺。
林小圇小聲問鐵頭:“老師當供奉了?”
鐵頭撓頭:“好像是……掛名的?”
大牛塞了塊肉,含糊道:“管他呢,肉好吃。”
宴罷,曹從引路。
星舟破空,直抵仙朝主星。艙門滑開,一股迥異的氣息撲面。
眼前景象,超乎尋常。
天穹下,流線銀梭無聲穿行,軌跡交織如網,不見煙火,下方,巍峨巨城輪廓在流動光霧中隱現。那光霧,似能量凝結,又似億萬符文流轉。
“仙朝大都,仙宸都城。”曹從語氣帶自豪。
步入城中,景象更奇。
街道寬闊無塵。材質光潔如鏡,倒映上方流動星軌,行人如織,服飾各異;寬袍大袖者,背負古劍,縮地成寸;緊身銀甲者,眼罩晶片,指尖輕點,光幕浮現數據流轉。
雪兒眼眸微亮:“符文與器道相融?”
街旁建筑形態萬千,古樸殿閣,檐角風鈴為懸浮晶體,清音滌蕩神魂;棱角金屬巨構,表面流淌液態光河,光河中微型機械靈獸游弋嬉戲,噴吐靈能粒子。
李牧目光掃過,落在一座懸浮玉臺上。玉臺似整塊靈玉,云紋天然,內嵌無數細密光點,指尖隨意一點臺緣。
嗡。
云紋驟亮,柔和光華如水波蕩開。
整個玉臺內部結構圖以全息光影投射眼前,精密繁復。核心處,一團液態星髓緩緩旋轉,散發精純星力,光影里,無數細小符文鎖鏈纏繞星髓,維持穩定與能量輸出。
“前輩好眼力!”曹從贊道,“此乃‘星樞’,遍布仙宸。引聚星辰力供養全城大陣,亦供修士汲取星元。”
李牧收手,光影隱去,玉臺復歸古樸,眼底掠過一絲了然。這仙朝,用精密技術馴服天地靈氣與星辰能量,筑起這座鋼鐵與符文、冰冷與靈性共存的巨城。
“老師,那是什么?”林小圇指著遠處高聳入云的尖塔。塔身菱形晶體拼接,塔頂非實體,是一團不斷坍縮爆發的微型星云,散發心悸波動。
“觀星塔,”曹從解釋,“推演天機,監察星域,引動星辰偉力,仙朝重器。”
鐵頭眼花,撞上一道憑空浮現的光幕,光幕水波蕩漾,浮現古篆:“止步,靈能疏導區。”
大牛盯著街邊活體建筑群——無數藤蔓般交織的發光管道構成,管道內碧綠液體流淌,沉浮休眠靈植種子。管道盡頭連接透明罐體,里面數頭形似麒麟的金屬機關獸閉目沉睡,周身符文閃爍,汲取管道靈液。
“嘿,這大塊頭……”大牛小聲嘀咕,被雪兒一瞪,趕緊閉嘴。
曹從觀察李牧等人反應,尤其李牧平靜的側臉,心中念頭急轉。
這位前輩,面對如此奇景,毫無波瀾,曹從面上笑容燦爛,引路道:“前輩,居所已安排,城西‘靜淵谷’,清幽僻靜,星力上佳。請隨我來。”
李牧微頷首,目光投向城市深處那片光霧與巨構交織的景象。
無人察覺,李牧眼底深處,一絲混沌意韻悄然流轉,仿佛在解析這座仙朝都城的根本脈絡。
雪兒緊跟身側,清澈眼中倒映光怪陸離,滿是純粹好奇。
靜淵谷在城西盡頭。
星舟停泊處,豁然開朗。喧囂光流被一道無形屏障隔斷,撲面是沉靜的草木清氣。谷口立著一塊天然晶碑,表面光流如瀑,顯化三個古篆:靜淵谷。
“前輩請看。”曹從引眾人下舟。
山谷形如月牙,三面環山,山體是某種暗沉金屬,表面天然蝕刻著粗獷星圖紋路,流淌著極淡的星輝。
谷底平坦,鋪著細密的銀色苔蘚,踏上去柔軟微涼,幾座建筑依山勢錯落,形制簡樸,線條流暢,材質像是溫潤的白玉與啞光金屬糅合,自然融入山體星紋背景中。
沒有飛檐斗拱,沒有雕梁畫棟,只有純粹的幾何體塊和流動的曲線。
“此地星力匯聚,清幽異常,尋常修士不得擅入。”曹從指向最大那座建筑:“此為主居,其余幾處,前輩可隨意安排隨行之人,谷內一切運轉,皆由‘谷靈’調控,前輩若有吩咐,只需意念溝通此碑即可。”
曹從示意谷口那塊晶碑,晶碑表面流光微動,似在回應。
李牧目光掃過山谷。金屬山壁,星圖蝕刻,銀苔地面,白玉金屬建筑……看似天然,實則處處透著被精心“馴化”過的痕跡。
李牧走到谷中一處,腳下銀苔自動散開,露出一方清澈見底的淺池,池底并非泥土,而是細密的星砂,幾尾通體透明、體內流淌著星輝脈絡的小魚悠然游弋。池水觸手微溫,蘊含溫和星力。
“引的是地脈星髓。”曹從連忙解釋道。
李牧未置可否,目光投向主居,建筑無門,當他走近時,平滑的壁面無聲滑開一道入口。內里陳設極簡,一榻、一幾、一蒲團,材質溫潤,別無長物。
穹頂并非實體,是一片流動的星穹投影,與外界真實的星圖同步流轉,星光柔和灑落。四壁光滑,無窗無飾,但心意微動,墻壁瞬間化作透明,整個山谷景象盡收眼底。
雪兒帶著林小圇三人走向側翼建筑。鐵頭好奇,對著門口一塊不起眼的凸起金屬板喊了聲:“開門?”
壁面無聲滑開,露出里面同樣簡潔但更生活化的空間,有休憩的軟榻,有儲存物品的壁柜,甚至角落還有一個散發著熱氣的圓形小池,池水清冽,靈氣氤氳。
鐵頭張眨巴眨巴眼睛,滿意道:“嘿,真聽話!”
大牛則被屋后一小塊圈起來的銀苔地吸引,那里散落著幾塊黑沉沉的礦石,形狀各異,隱隱透出精純的金屬氣息。
“這石頭……”大牛蹲下摸了摸,觸手冰涼堅硬,遠超凡鐵。
曹從見眾人安頓,心中大石落地,笑容滿面地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形似翎羽的令牌,雙手奉給李牧:“前輩,此乃供奉信物‘天星令’。憑此令,仙朝境內資源庫藏、星舟驛站、乃至部分禁地,皆可通行無阻。若有瑣事,只需激發此令,自有專人處理,絕不敢煩擾前輩清修。”
李牧接過令牌。入手溫涼,觸感奇異,內部似乎有無數細微的星點在流動,構成繁復的陣紋。
李牧指尖拂過,一絲混沌意韻悄然探入,瞬間便明了其核心構造與信息流轉方式,隨即收起。
“有勞。”李牧笑著點了點頭。
曹從知趣,深施一禮:“前輩安心在此歇息,老朽告退。若有任何需要,隨時喚我。”
說罷,曹從乘上星舟,化作流光離去。
谷中徹底安靜下來,隔絕了外界的流光溢彩與能量嗡鳴,只有風吹過金屬山壁帶起的低沉回響,以及銀苔地中星力流動的細微沙沙聲。
雪兒安頓好林小圇三人,回到主居。
李牧盤坐蒲團之上,雙目微闔,似在調息,身周星輝流轉,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混沌意韻在更深層彌漫,無聲無息地滲透進這山谷的甚至那流動的星穹投影中,解析著這“靜淵”之地的根本法則,混沌神念悄無聲息,覆蓋整個仙朝,一窺仙朝的真實面目。
李牧神念鋪展,混沌意韻無聲浸潤仙朝根基。
仙宸都城的流光溢彩、精密脈絡,在其感知中褪去表象,支撐這龐然巨物的,是層層疊疊、碾碎又重鑄的遺骸。
仙宸都城下方,深不見底,存在無數斷裂的文明、徹底湮滅的物種殘骸構成的混沌泥沼,龐大能量網絡,如同巨樹根系,深深扎入這片絕望泥沼,貪婪汲取其中殘存的“養分”。
街邊懸浮的星樞玉臺,核心液態星髓旋轉。混沌意韻滲入最深處,窺見精純星力中被符文鎖鏈強行束縛、碾碎、融入其中的……文明殘魂;它們曾是某個族群文明的殘骸,如今只剩一縷不甘余燼,被當作燃料,點亮仙朝冰冷的街道。
觀星塔頂坍縮爆發的星云,閃爍間攪動時空長河支流,強行捕捉其他瀕死世界散逸的法則碎片與本源物質,為吞噬巨輪增添薪柴。
李牧“看”到仙朝運轉核心——一張覆蓋已知星域、由純粹能量與冰冷意志構成的巨網,網中每一個節點,如同干癟果實,仙宸都城,正是這張巨網的中心,脈動的“心臟”。
混沌神念觸及核心邊緣。
李牧眼底,混沌意韻流轉,映照出繁華仙朝的赤裸真相:一座建立在無盡墳冢之上,依靠吞噬他者生命與文明延續自身的冰冷機器,表面的“道法自然”、“仙朝永昌”,是掩蓋永恒掠奪與毀滅的華麗帷幕。
一絲了然的冰冷,取代漠然。
仙朝之“仙”,是掠奪。其“道”是吞噬。這所謂大一統文明,是寄生在萬界尸骸上的終極掠食者。
神念如潮水退去,不留痕跡。
主居內,李牧緩緩睜眼,身周流轉的星輝黯淡一瞬,被幽邃的氣息取代。他看向掌心,天星令靜靜躺著,內里流動的星點陣紋,清晰映射著覆蓋星域的吞噬巨網。
李牧收回神念,歸于靜坐。身周流轉的星輝,與深藏的混沌意韻,在這精心構筑的囚籠節點里,顯得格格不入,帶著俯視深淵的漠然。
雪兒安靜侍立,敏銳感覺到李牧身上散發出一絲極淡、卻令人心悸的冷意,仿佛目睹了不該存在之物。
谷中靜謐依舊,銀苔沙沙,星池微瀾,空氣凝滯了幾分。
“李大哥,你,你沒事吧!”雪兒忍不住出聲,關心地問。
李牧抬眼看向雪兒,臉上非人性的氣息隨之消散,展露一個略顯疲憊的笑容道:“沒事,只不過,知曉了太多的真相,有些疲憊罷了!”
雪兒微微一怔,似懂非懂,憑借著九尾天賦敏銳情緒感知,感受到了李牧此刻的心情,不禁有些心疼,她徑直走上前,將李牧攬在懷中,心疼道:“李大哥,那些不關我們的事,咱們不理會它便是!”
聞言,李牧眼睛微微一亮,若有所思,仿佛有所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