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幽冥城,中樞高塔之巔。
明月銀甲覆霜,金瞳深處道紋奔涌,身前虛空鋪展一幅幽冥血界疆域圖,圖中,無影雙煞方才侵入的路徑已被標準放大,其遁術(shù)軌跡、能量爆點、法則余波,盡數(shù)拆解為細密道紋,流轉(zhuǎn)不息。
“影煞、無影雙煞接連折戟,弒道盟豈會善罷甘休?”明月聲若寒泉,指尖輕點界壁幾處褶皺,“彼輩精于虛空潛行,詭譎難測。蕭帥,當于三十六處虛空節(jié)點,布下‘輪回鏡焰’。”
蕭驚天玄甲凜然,立于側(cè)畔,目光如刃掃過節(jié)點,沉聲道:“可。以燼火為基,融輪回道韻,鑄鏡焰壁壘。凡無我界烙印之魂,觸之即焚,直灼本源。”
言罷傳令,蕭驚天向眾下屬傳令:“命玄淵燼界速調(diào)‘凈世燼火’核心,金傀界以庚金銳氣立鏡基,時墟界穩(wěn)時序,防其借時空之術(shù)遁逃。”
……
一道道令符化作流光,飛向諸界,龐然戰(zhàn)械再度轟鳴運轉(zhuǎn),匠師陣修奔赴節(jié)點,引諸界之力,構(gòu)筑森嚴防線。
城外,千萬陰陽輪轉(zhuǎn)傀重列戰(zhàn)陣,氣機相貫,生死輪轉(zhuǎn)領(lǐng)域再度擴張;灰蒙混沌氣與黑白二氣交織,將鎮(zhèn)幽冥城及萬里疆域護若金湯。傀眼之中,燼火本源與庚金銳氣交融,殺意更盛。
裂宇號高懸天穹,艦體煥然如新,靈光勝昔。
艦身嵌滿幻靈界心念加持的“窺虛法眼”,幽幽轉(zhuǎn)動,監(jiān)察虛空最細微的漣漪。巡天衛(wèi)艦隊結(jié)玄奧戰(zhàn)陣,如星河流轉(zhuǎn),晝夜巡弋邊界。
幽冥血界外松內(nèi)緊,似洪荒巨獸蜷身斂爪,靜候下一次風暴。
……
混沌寶府深處,萬籟俱寂。
李牧盤坐混沌道樹之下,身形幾與樹干相融。雙目微闔,面色微顯蒼白,周身氣息斂至極點,恍若凡俗。
然其識海之內(nèi),正有一場道爭,曠日持久,兇險莫測。
那源自太初道尊的“萬化咒”,如一張根植大道本源的金色法網(wǎng),纏繞道樹每一寸肌理,滲入混沌道果核心,無時無刻不在逆轉(zhuǎn)混沌,欲令萬物歸于太初之序。
此前,李牧強納一縷咒力,幾致道果崩碎。此刻,他不再強吞,只將心神沉入推演,細若游絲,一寸寸剝離咒力外緣,體悟其中“定序”“規(guī)束”“唯一”之理。稍有不慎,便引反噬,加速道基衰敗。
混沌道樹微微震顫,枝葉沙沙,無數(shù)微縮世界光華明滅,承受秩序與混沌交鋒之震。新生葉片,已有枯萎之象。
李牧渾然不覺,心神盡陷浩瀚秩序法則之中。
“太初有序,劃定鴻蒙……然過剛易折,至序無生。”
于極致秩序中,他窺見僵化與死寂。絕對秩序,再無變數(shù),再無演化,終成死水。
此道,與混沌相悖。混沌演萬法,納萬變,求一線超脫之機,容無窮可能。
“吾之混沌,非混亂無章,乃包羅萬象之基。秩序,當為混沌所容,為其一格,非為其主。”
明悟頓生。
李牧引動混沌道樹本源,以自身對混沌之理解,模擬、衍化“萬化咒”中秩序道則。
初時,混沌氣流與秩序金紋相斥,道樹內(nèi)沖突激烈,李牧面色更白,嘴角溢出一縷混沌氣。
然,李牧道心堅定,不動如山。
混沌道則在其精妙操控下,變形,模仿金紋構(gòu)架,于混沌內(nèi)部自生秩序脈絡(luò),非為屈從,乃以混沌之包容,主動吸納秩序之精粹,補全大道。
此乃極險之途,錯一絲,萬劫不復(fù)。
時光無聲流逝,不知幾許。
忽有一刻,纏繞道果核心的“萬化咒”金絲輕輕一顫,其勢未減,然其周遭,竟悄然生出一縷新紋——色澤略淺,意蘊相同,卻自混沌道則中自然孕育。
此紋少太初之冷硬,多混沌之靈動,如秩序自母體而生,與混沌渾然一體,毫無排斥。
“嗡——”
混沌道樹猛然一震,非痛楚,非歡鳴,如釋重負。
新生秩序道紋現(xiàn)世剎那,“萬化咒”兇戾之氣竟莫名弱了一分。似遇同類,不再視其為外敵,逆轉(zhuǎn)之勢頓緩。
李牧雙眸驟睜,眼底混沌奔涌,一縷金芒如規(guī)則初光,一閃而逝。
李牧垂目掌心,一縷混沌氣自然浮現(xiàn)。其中無強拘金絲,卻有無數(shù)微符自行生滅、組合,循內(nèi)在之律運轉(zhuǎn)——浩瀚多變中,自有秩序之美。
“原來如此……以混沌衍秩序,納太初入己身。”
李牧唇角微揚,笑意清淺,雖未盡解“萬化咒”,然,他已在其混沌大道中種下屬于自己的秩序法則之種!
此種源于太初,脫胎混沌,與道相契。
心念微動,身后道樹一細枝末端,一點微光悄然亮起。初為混沌,隨后凝為一枚指甲蓋大小、灰金交織的虛幻道果雛形。
此果迥異于寂滅、生死、時光諸果,所散道韻,唯“規(guī)整”“安定”“定理”而已。
——秩序道果雛形!
雖虛且弱,卻與“萬化咒”形成微妙共鳴與制衡。道樹所承侵蝕之力,立減一成有余。萎靡枝葉,亦漸復(fù)生機。
李牧長舒一氣,面色稍復(fù),感知新生道果與體內(nèi)自運秩序法則,眸光深邃如淵。
“…爾等焉知,此咒非劫,實為吾道之資糧。”
李牧復(fù)閉雙目,引混沌道則滋養(yǎng)秩序道果,深一層解析“萬化咒”,欲將此外來之力,化為登道之階。
混沌寶府內(nèi)外,重歸寂靜,唯那巍峨道樹之上,一枚灰金道果于混沌氣流中若隱若現(xiàn),昭示新力初生。
府外,明月與蕭驚天率仙朝眾生,筑鐵壁于危疆;
府內(nèi),李牧于寂中悟道,于險中蛻變,悄然鑄就大道新基。
虛空夾縫,萬影窟深處。
骸骨祭壇之上,無影雙煞的幽綠魂燈“噗”“噗”兩聲,幾乎同時熄滅。燈盞碎裂,化作兩縷青煙,裊裊散盡。四周潛藏的陰影齊齊一顫,殺意如寒潮驟起,凍結(jié)了每一寸空間。
王座之上,弒道盟主周身繚繞的萬千殘影倏然凝滯。兩點猩紅光芒熾盛至極,恍若血月自深淵升起。
“連無影都折了……”盟主嗓音低啞,似金鐵刮骨。面前幽光浮現(xiàn)的影幕,正回放著雙煞隕落的最后一瞬——混沌寶府深處投來一道淡漠眸光,混沌道樹根系如群龍噬天,將虛無法則與神魂一同碾碎。
影煞、無影雙煞,皆是弒道盟傾注心血培育的頂尖刺客,如今接連隕于幽冥血界,竟未能探明混沌道主半分虛實。
“此等代價,尋常交易已難承受。”盟主目光死死鎖住影幕中那座沉寂寶府,指節(jié)輕叩王座扶手,篤篤悶響回蕩:“這渾水,不能再蹚。”
心念既定,再無遲疑。陰影之軀微微挺直,一股無形波動自核心擴散,引動祭壇的三枚界令——熾焰、冰晶、雷紋各自烙印其上。
界令亮起,穿透無盡虛空,強行勾連三處殘破而恢宏的界域本源。
“三位道友。”盟主沙啞之聲透過符文傳出:“幽冥血界水深難測,混沌道主虛實未明。我盟已折影煞、無影雙煞,傷亡慘重。此約,就此終止。所付定金,恕不退還,權(quán)作撫恤。”
界令沉寂片刻。
旋即,三道意志轟然降臨——焚世之怒、永凍之寒、萬劫之雷,如太古兇獸蘇醒,震得萬影窟內(nèi)陰影哀鳴,法則崩亂,骸骨祭壇裂痕密布,幾近坍塌。
“作罷?”炎神本尊率先咆哮,赤金神炎虛影幾乎點燃整座窟穴:“弒道盟主,你當吾三界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仆從?”
冰骸主宰聲音刺骨:“折了點人手就想抽身?盟主,這幽冥血界,你探也得探,不探,也得探!”
萬古雷神雷音炸裂虛空:“想賴賬?先問過本帝手中雷錘!今日若無交代,便聯(lián)手將你這萬影窟從諸天陰影中徹底抹去!”
三界意志壓頂,威勢滔天。盟主周身陰影劇烈翻涌,猩紅眸光閃爍不定,怒意暗涌,冷聲道:“三位莫要強人所難。混沌道主絕非易與之輩,其府防御森嚴,手段莫測。再糾纏下去,你我皆難善終!”
“哼!”炎神怒極反笑:“是你弒道盟無能!連試探虛實都做不到,還妄稱諸天第一刺客組織?怕是在這陰影里躲久了,膽氣盡失!”
冰骸主宰語氣森然:“盟主,莫自誤。此刻抽身,便是同時得罪三界。混沌道主未必會放過你,吾等卻定先滅你滿門!孰輕孰重,自行掂量!”
萬古雷神更不廢話,雷光炸開,厲喝如雷:“少說廢話!再加‘焚世炎髓’五十條、‘玄冥冰魄’五十顆、‘萬劫雷核’五十枚!你親自出手,探明混沌道主狀態(tài)。若能取其性命,酬勞翻倍!此為最后通牒——若不應(yīng)允,三界聯(lián)軍即日踏平萬影窟,不死不休!”
威脅與厚酬如兩座山岳壓下。拒絕,立遭圍攻;應(yīng)允,則直面混沌道主……
萬影窟陷入死寂,唯有三界意志帶來的壓迫層層攀升。
良久,盟主一聲嘆息自九幽深處傳來,沙啞低沉:“……罷了。三位既執(zhí)意如此,本座便親自走這一遭。”
盟主抬眸,鎖定三枚界令:“一百五十條炎髓、一百五十顆冰魄、一百五十枚雷核,先付一半。事成之后,余數(shù)連同翻倍酬勞一并交付。若本座隕落,先付之數(shù),權(quán)作撫恤,與三界再無瓜葛。”
“可!”炎神意志傳來,隱有得逞之意。
虛空裂開三道縫隙,赤紅如熔巖凝結(jié)的晶柱、幽藍似萬載玄冰的晶體、紫電纏繞的雷珠各七十五,懸浮祭壇之前。
熾熱、極寒、狂暴三股本源氣息交織,引得萬影窟陰影瘋狂涌動。
盟主陰影之手一卷,將資糧盡數(shù)收起。精純磅礴的三界本源之力入體,猩紅眸光微閃——此行縱敗,萬影窟底蘊亦可大增。
“待本座消息。”
他不再多言,自王座緩緩起身。剎那間,億萬里陰影如活物般嗡鳴臣服,身形依舊模糊,氣息深邃如淵,仿佛化身陰影法則本身。
一步踏出,身影已沒入虛空,不見蹤跡。
……
幽冥血界,東境邊界。
新設(shè)的“輪回鏡焰”壁壘無聲燃燒,灰白火焰在虛空中凝成一道橫貫星河的鏡面長城。
明月立于鎮(zhèn)幽冥城墻頭,金瞳掃視八荒;蕭驚天坐鎮(zhèn)裂宇號,艦陣森嚴,殺機隱伏。
忽地,明月金瞳驟縮!
前方界壁褶皺處,虛空如被無形之手撫平,一道身影悄然浮現(xiàn)——模糊不清,似由世間至深陰影層層疊化而成,無聲無息,卻令天地為之屏息。
陰影盟主現(xiàn)身剎那,“輪回鏡焰”壁壘猛然爆發(fā)出刺目白光,鏡面劇烈扭曲,焰流炸裂如潮!
“警報!至高陰影法則入侵!能量層級……不可測度!判定為界主級威脅!”明月聲線繃緊,字字如鐵。
蕭驚天霍然起身:“全軍聽令!九幽壁壘全功率開啟,輪回鏡焰集火焚敵!寂滅洪流!”
萬里鏡焰沖天而起,億萬道灼光如瀑傾瀉,直撲那道陰影,裂宇號與數(shù)千仙艦齊震,寂滅之光匯聚成河,撕裂虛空。
陰影盟主只是舉手一抬。
掌心一枚“萬影吞天咒印”旋轉(zhuǎn),幽深如淵,撲至的鏡焰與寂滅洪流盡數(shù)沒入其中,無聲湮滅,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身影依舊,毫發(fā)無損。
陰影盟主轉(zhuǎn)向鎮(zhèn)幽冥城,沙啞之音直透明月與蕭驚天識海:“喚混沌道主出來。否則,本座拆了你這龜殼,親自進去尋他。”
話音未落,陰影盟主另一只手隨意一按。
“咔嚓——!”
堅不可摧的“輪回鏡焰”壁壘自掌落之處裂開蛛網(wǎng)般的巨痕,轟然崩碎!億萬鏡焰碎片四散飛濺,瞬息化為虛無。
沖擊波橫掃四方,鎮(zhèn)幽冥城劇震,數(shù)千陰陽輪轉(zhuǎn)傀道紋黯淡失光。
明月銀甲流光紊亂,蕭驚天喉頭一甜,悶哼出聲,裂宇號護盾明滅不定。
一掌之威,仙朝最強防線,土崩瓦解!
陰影盟主一步踏出,正式踏入幽冥血界疆域。周身陰影道則彌漫,光線扭曲,靈氣凝滯,天地似將沉入永夜。
“混沌道主,”陰影盟主聲如寒淵,直撲隱于虛空的混沌寶府:“本座親至,你還要躲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