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轆轆,離了東京的繁華喧囂,一路向西北而行。
來時心懷憧憬與忐忑,歸時則滿載著見識、機遇與一絲即將遠行的離愁。
沿途景色依舊,但在安盈眼中,卻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新的光彩。
沿途歇腳時,石安盈便會向岳紅綾和顏蕓姑請教沿途州縣的風物,岳紅綾也樂得講解,言談間便將許多地理、物產(chǎn)的常識娓娓道來,連柳月娘都聽得入神。
不幾日,熟悉的崤山輪廓便出現(xiàn)在了地平線上。
越是靠近青溪村,安盈的心就跳得越快,扒在車窗上,眼巴巴地望著那條進村的小路。
“到了!娘,未晞姨,我們到了!” 當馬車終于碾過村口的青石路,安盈幾乎要雀躍起來。
馬車在石生家小院外停下,早已有眼尖的孩童跑去報信。首先沖出來的是像兩個小炮仗似的石安瀾和石安晴。
“娘!姐!” 兩個小家伙直接撲了過來,石安瀾一把抱住柳月娘的腿,石安晴則扎進了安盈懷里,小嘴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東京大不大?皇帝老爺?shù)膶m殿看見沒?我們的畫冊呢?”
緊接著,石生也快步從院里出來,古銅色的臉上帶著喜悅,目光首先落在妻子和女兒身上,見她們安然無恙,甚至氣色更勝往昔,這才松了口氣,隨即注意到隨后下車的一位衣著氣度明顯不凡、面生的婦人。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石生上前,“顏先生,未晞,這位是……?”
柳月娘連忙上前做了介紹。
岳紅綾落落大方地笑道:“叨擾,總聽月娘妹子和安盈提起你,說你是家里的頂梁柱,今日一見,果然是爽利人。”
石生拱手還禮:“岳娘子太客氣了,快,快請進屋里坐!”
這時,岳紅綾轉身對劉嬤嬤吩咐道:“把給石大哥一家和村里長輩們的見面禮都搬下來吧。”
劉嬤嬤和護衛(wèi)應聲而動,從岳紅綾乘坐的綢車搬下了幾個箱籠和包袱。
進了堂屋,眾人坐下,石生忙著張羅燒水泡茶。岳紅綾便笑著讓人將禮物一一呈上。
給石生的是一壇上好的金華酒,并一把鍛造精良、閃著幽光的獵刀。
石生捧著那沉甸甸的獵刀,愛不釋手。他在山里討生活,一眼就看出這比鎮(zhèn)上鐵匠鋪打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給柳月娘的則是兩匹質地細膩柔軟的松江細棉布,顏色一匹是溫婉的藕荷色,一匹是沉穩(wěn)的靛藍色,正是做里衣和日常衣裙的好料子。
另外還有一個精致的螺鈿小匣子,里面裝著梳篦、針線等物。柳月娘摸著那光滑的布匹,連聲道謝。
給安盈的除了幾卷顏蕓姑點名要的書籍和上好的筆墨紙硯外,岳紅綾還特意送了她一個小巧的鞶囊。里面裝著一些女孩家喜歡的絹花、小巧的銀丁香耳墜,以及一包東京有名的滴酥點心。安盈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連石安瀾和石安晴也有份。石安瀾得到了一把小巧玲瓏、但沒開刃的匕首,還有一大包各色飴糖。
石安晴則是一對漂亮的彩色綢緞發(fā)帶,和一個栩栩如生的布老虎,同樣有一包甜甜的飴糖。
兩個孩子抱著禮物,眼睛亮得像星星,圍著岳紅綾“岳姨岳姨”地叫個不停,嘴甜得不得了。
“還有這些,” 岳紅綾指著另外幾個包袱,“是一些茶葉、點心和新奇的吃食,是帶給村里老人的。初來登門,一點心意,還勞煩你們幫忙分派。”
柳月娘見此,連忙上前說道:“岳姐姐,這……這太破費了!你愿意帶安盈,是我們要給你準備謝禮的……”
岳紅綾爽朗一笑:“千萬別這么說。我將安盈視若子侄輩,這點東西不算什么。再者,我此次冒昧前來,還要在此叨擾幾日,這些就當作是我的飯錢宿資了,你們若不收,我倒不好意思住下了。”
她話說得如此漂亮周到,石生和柳月娘推辭不過。
柳月娘立刻忙活起來,將禮物仔細收好,又吩咐安盈去請村長和張老郎中等人晚上過來吃飯,說要為岳娘子和顏先生接風洗塵。
岳紅綾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院子,她注意到白未晞已經(jīng)坐在了院子里的小馬扎上,靜靜地看著兩小只的嬉笑打鬧。
傍晚時分,林茂、張仲遠、路鳴夫婦、林青竹一家等相熟的鄉(xiāng)鄰都聚到了石生家。
孩子們在人群中鉆來鉆去,大人們則圍著岳紅綾,好奇地問著關于東京、關于行商的種種趣事。
岳紅綾笑著應答。她言談風趣,見多識廣,又不擺架子,很快便與村民們打成一片。她帶來的那些點心、糖果更是深受孩子們歡迎。
席間,柳月娘和安盈自然也成了焦點。安盈在顏蕓姑的鼓勵下,大大方方地說了些在東京的見聞,雖只是揀些有趣的說,也已讓從未出過遠門的村民們驚嘆不已。
當眾人得知岳紅綾有意帶安盈去江南游歷時,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林茂捻著胡須,感慨道:“安盈這孩子是個有造化的!出去走走好,見見世面,比窩在這山坳里有出息!”
張仲遠也點頭稱是,看向安盈的目光充滿了慈愛與期許。
路鳴更是拍著石生的肩膀,羨慕道:“石生哥,你和月娘嫂子養(yǎng)了個好閨女啊!”
石生看著在眾人目光中略顯羞澀卻眼神明亮的女兒,心中亦是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與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