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龍袍的余溫，隔著時代那股滾燙，平息了永樂帝朱棣心頭最后一絲不安。
一切，都變了。
母后變得更明朗，更加平易近人…
父皇變得更隨性，少了嚴父的架子…
或者說。
這個家顯得更加包容。
若是放在以前…
朱重八的兒子永遠只是大哥朱標，而他們都是洪武帝的兒子。
而現在…
父皇也不再是他記憶里那個固執不化，張嘴閉嘴砍人的朱元璋。
“大哥…”
“要不你也試試？”
永樂帝朱棣眼眸透著殷切，朱標當了一輩子太子，可還沒有穿過龍袍。
倘若朱標當皇帝，他們這些弟弟何至于這般。
“呃……”
“還是不了。”朱標沒有去接那一身龍袍，退后兩步，一副畏之如虎的架勢。
“無妨。”
永樂帝朱棣和善一笑，“就算我逼著你穿的。”
“父皇要是怪罪，那就怪罪我一人好了，罪多不壓身。”
“老四，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樣。”朱標一臉苦笑，他哪里是怕這個罪。
嗯？
永樂帝一頭霧水，向馬皇后投來詢問的眼神。
馬皇后面露無奈，“你父皇如今五十有三，人至暮年，唯恐步往昔帝王的錯誤…”
“漢有武帝，唐有太宗玄宗，這些皇帝皆是雄才大略之輩，可晚年似不可避免般，昏聵亂政誤國。”
“你爹的意思，遲則六十歲前將皇位傳給你大哥，他不再過問朝政，如今他就可以當太上皇幫著理政。”
馬皇后沒好氣瞪了朱元璋一眼，“你大哥覺得能力尚且不足，不想讓你爹當這個甩手掌柜…”
“別說穿龍袍，你大哥近來都不敢夜宿皇宮，唯恐遭了你爹的算計。”
？？？？？
永樂帝愣了好一會兒。
直到從朱標臉上看到那似笑非笑的僵硬笑容，他適才肯定是真的。
(ーー゛)。。
一時間。
永樂帝朱棣都不知該說什么，這沖擊力對他屬實太大。
這時。
一直沉默的朱元璋忽然冷峻開口道：
“老四，此事你也要好好考慮，國統傳承，容不得半點兒戲。”
“你家高熾雖治國理政不錯，可身體并不健朗，在你去世后不到一年離世。”
“帝王更換頻頻，難免引得朝野動蕩，政令朝令夕改，非社稷久安之道。”
永樂帝朱棣重重點頭道：“兒臣明白。”
仔細想來。
此法確實在理。
儲君過久，若突然早亡，往往出現青黃不接，繼之“幼主臨朝”、“外戚干政”，江山動亂。
漢武帝太子劉據和大哥朱標，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
若非朱瞻基那猴崽子死得太早，哪有朱祁鎮“土木堡之變”。
知命之年及時托付社稷，不亂朝綱，縱然新帝有恙，亦可再行打算。
“老頭子我，是不是也該讓位了？”
永樂帝朱棣內心喃喃，漸漸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兩個皇帝，一個未來皇帝在這討論國事與家事，許易并沒有參與，陪著婉兒在偏殿玩鬧。
很快，白晝退去。
臨近元宵，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仿佛要迫近地平線。
在坤寧宮用完膳，許易、朱標、朱棣和永樂帝朱棣四人離開了皇宮。
上元節將至，婉兒要在皇宮給馬皇后分憂，并未隨許易回府。
永樂帝朱棣不好安置，皇宮和太子府都人多眼雜。
也就國師府，許易不理會朝堂事，來往人少。
且府外守衛森嚴，最適合永樂帝居住。
按照道理，一家人相見該在家中住下才是。
可皇宮畢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家，離開皇宮去國師府住，彼此都會舒服一些。
馬皇后早顧及到這點，這才作如此安排。
“易哥，明日不妨帶老四在四處逛逛，好好看看洪武一朝的變化。”
“知道了。”許易有氣無力揮手，媳婦都沒回家，他賴在國師府干啥？
“按照學府章程，明日是學府的開學儀式，我正好要過去主持典禮。”
“窺一斑而知全貌，去學府那兒看看，感受一下氛圍最好。”
朱標笑著頷首，“還是易哥你想的周到。”
“少來——”
見朱標如此推崇“學府”，永樂帝朱棣心頭也不禁泛起好奇。
“大哥，這學府是？”
“易哥從后世帶來不少先進科學知識，父皇便建立了大明農業學府，以此培養人才。”
朱標自信一笑，又將事落回到了永樂帝身上。
“老四你讓人整理編纂出的《永樂大典》，聽易哥說，此書乃是曠世之作，被譽為有史以來最大的百科全書。”
“此書內容之廣，不僅包括經、史、子、集，甚至還涉及天文地理、陰陽醫術、戲劇、工藝、農藝等等，可謂包羅萬象。”
“而學府所教內容，乃是除開經史子集以外的東西，其能變革時代，開大明未有之世。”
似感覺總結不到位，朱標也不想王婆賣瓜，自吹自擂，“行了，待明日你隨易哥去了學府，再去園區看看，一切就會明白。”
清楚大哥素來謙遜謹慎，能讓他如此夸贊，永樂帝朱棣越發期待。
“有大哥這話…”
“想來明日我有幸能大飽眼福了…”
四人在國師府門前分開。
許易給永樂帝朱棣安置了客房，現代舒服的家具，絕對比他的皇宮舒服不少。
“行了，你安心休息。”
許易抬腿欲走，“這一天天的，早晚被折騰散架不可。”
“多謝了。”
永樂帝聲音壓得很低，臉上洋溢孩童般的純凈笑意，收起帝王的威儀。
這份笑容里有出于自己的感激，也有替馬皇后和朱標他們道的一聲謝。
今日之事對永樂帝朱棣而言，哪怕眼前僅僅是一場夢境，那也絕對是不可復制的美夢。
“嗯。”許易應了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笑著離開這里。
窗外。
明月盈玉，清風有語。
……
……
另一邊。
太子府。
朱標剛進府，常氏就急匆匆出來迎接。
意識到有事發生，朱標眉頭一蹙。
“怎么？府中是出了何事？”
常氏面露難色，局促道：“舅舅下午來這里就未曾離開。”
“此刻，還在等殿下。”
藍玉來了！
朱標臉陡然變得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