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東西,竟是不打算理會我們?”
火光搖曳,映照著滿庫銅銀,無數銅錢與碎銀反射著冰冷的光,將整座庫房映得寒光爍明。
也照亮了眾人臉上各異的神情。
恐懼、驚訝、不解、警惕、厭惡,打著火把入庫的兵卒們,在臉上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情緒。
“那......要過去瞧瞧嗎?”
一個面容稚嫩的軍卒哆哆嗦嗦地問,在此刻的寂然的銀庫中格外刺耳。
這一句之后,乍然冷場,雜亂的呼吸聲也仿佛停滯了一瞬,遲遲無人接話。
沒人愿意當先上前,接觸這具埋在銀堆的古怪半尸。
眼前這東西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未知,就意味著不可測的危險,沒人會拿自已的性命去開玩笑。
‘咔......鐺啷?!?/p>
在眾人僵持的功夫,那尸官對他們的存在恍若未聞,只是一次又一次,不斷的拾起銀錢,再吞咽入喉。
任由它們從破裂的腹腔滾落,發出一連串清脆又刺耳的‘鐺鐺’碰撞聲。
循環往復,仿佛永無止境。
有人從最初的慌亂中回過神,立刻將求救似的目光投向李煜。
在那搖曳不定的火光中,李煜的身影才是他們的主心骨。
一個伍長最先抱拳開口,“大人,請您決斷!”
這一聲仿佛驚醒了眾人,其余人也恍然驚覺,紛紛附和。
“是啊,大人,請您決斷!”
“此物......此尸如何處置,還請大人示下!”
這具詭異官尸帶來的驚嚇,讓眾人眼中絲毫放不下那庫中銀錢,更提不起一絲貪念。
這樣招引鬼怪喜好的‘穢錢’,又有哪個人敢碰?
怕不是......買命錢!
這錢若是碰了,夜里睡覺都不會安寧。
李煜呼吸沉緩,但比起早前更為粗重的尾音,隱隱透出他心底同樣升起的不安與驚疑。
了道真人那番玄機所言,猶在耳邊——‘心中執念作祟,神定于身,是故身雖損,而神未亡。’
可......
‘執能定神。’
李煜在心中反復咀嚼著這四個字,再看看眼前這具官尸的模樣,只覺得一股荒謬的寒意從心底升起。
‘就這么個定法?’
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曾以為,是能僥幸保有神智的意思。
可眼前這具官尸,就宛如一個被設定好了程序的提線木偶,心無旁騖,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這般定下的一絲莫名神思,跟徹底死了,又能有多大區別?’
眼前這具官尸這副狼狽慘虐的模樣,看著它鍥而不舍的循環往復,只能讓李煜心頭泛起陣陣惡寒。
非生非死,這算什么?李煜自已也說不出來。
除了此尸暫無害人之念,其余什么也瞧不出來。
最后深吸一口氣,李煜壓下胸中郁氣,又沉沉看了一眼這具官尸,抬手下令道。
“退出去!”
“喏!”
入庫兵卒紛紛松了口氣。
上官做出這般決定,盡管不能理解,但兵士們還是急促的朝門外退去。
這銀庫經過方才火光映照,就能看出根本沒什么探索的價值。
無非就是些散碎銀兩,還有大把銅錢。
可這些,只要稍加思索便會明白,錢財本身已經失去了其原本的價值。
如今沒有了秩序,信任亦然難存。
本身是為社會職能的服務需求,而衍生存在的貨幣,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基石。
變得......毫無價值。
“封門!”
是的,出乎兵卒們的意料。
李煜沒有選擇殺戮,也不選擇冒險,而只是單純的退卻。
將滿庫銀錢,與一具貪戀吞銀的官尸,盡數封禁其內。
“貼上封條,留字。”
李煜稍加沉吟,補充道。
“就留......庫內封尸,順義李留,勿入!”
他留下交代,便轉身朝其他方向去。
幾個隊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寫滿了為難。
最后有人兩手一攤,干笑道。
“就依大人所言?!?/p>
“封吧?!?/p>
其實,他們的猶豫不是為了反對。
只是不想成為那個負責封門的倒霉蛋。
里面的官尸,是位綠袍縣令,如今化鬼。
這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腌臜事,多的是人不想沾染其中因果。
有人眼珠一轉,尋到了借口,“我還需帶隊搜查院內寢屋,怕大人待會兒等的急,就不在這兒耽誤了?!?/p>
“......”被打破的沉默,只能多維持了幾息。
“是極,是極!”另一人也恍然大悟道。
“北邊稅庫外的寢屋還未搜查,難免會有遺漏,我這就帶隊去查!”
......
轉眼間,幾位隊率便找好了借口溜之大吉。
最后被留下的,恰是有口難言的什長薛伍。
沒辦法,誰讓李煜一早就把這些隨隊民壯派給了他管著。
其他人能仗著資歷借故偷跑,獨他不行。
薛伍認命地嘆了口氣,揮手讓民壯搬來木板鐵釘,籌備封條。
寫字倒是不成問題,有了大人的口令,薛伍找個識字的相幫,也不困難。
其實,薛伍倒是不大懼怕。
在他幼時遭災,告神無用的時候,在妹妹含淚被賣的那一日,他就不愿信這個了。
“我,如今可是什長了啊?!毖ξ槲樟宋昭g的刀柄,喃喃自語。
神神鬼鬼,彼時危難不存,今時發跡何懼?
他轉過身,當即把臉一板,對民夫們厲聲呵斥道。
“爾等還愣著干什么!”
“遵大人口令,把庫門封死!”
壓力不會莫名消失,只是逐層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