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往撫順衛探查,不過是李煜的一步閑棋。
所派出去的斥侯,也都是隨車隊遷來撫遠衛城的順義‘老人兒’。
諸如李煒、李季、張九兒等五人。
他們足夠忠誠可靠。
此去撫順不過六十余里,以這樣的一隊騎卒,一人雙馬,李煜一時都想不到野外會有什么東西能真正威脅到他們。
即便打不過,起碼也跑得過。
不需探的太遠。
若是道上無尸,他們即可直抵撫順縣外,查探此地情況。
若有群尸阻道,速速折返來報,也能早些帶來預警。
城外車隊往返兩地,亟需此類訊息,以便料敵于先。
“煜哥兒,呆站在這兒,是在瞧什么呢?”
一縷如蘭的吐息伴著俏語,自他耳后吹來,拂得李煜耳朵癢癢的。
“呵——”
李煜不由輕笑遮掩,耳尖泛起一絲紅意。
能在府中親衛注視下無聲無息接近他背后的人,也就只有這么幾個。
侍女之中,鮮少有人如此大膽僭越。
起碼,也不能是在府中家丁的注視下,如此冒犯。
排除掉不可能,再加上耳邊熟悉的聲音,就只剩下唯一的人選......李云舒。
她自外院廊道而入,一眼就看到李煜呆站在堂外,抬首枯望。
片刻之前,李煜剛在身后這間外堂,送別了李煒一行五人。
起身回去的中途,卻是被庭院中的一棵枯樹所吸引。
枯黃落葉飛旋,恍如此世一般,正在逐漸歸于沉寂。
霎時涌出的一絲詫然迅速褪去。
李煜仍望著庭院中那棵吸引了他的枯樹,頭也不回地失神道,“我是在看這蒼茫天地,萬物凋敝。”
心中激蕩,不由低吟,“風卷殘云碎,尸傳萬戶絕。”
“云舒,你看這枯葉,與我等今日之漂泊又何其相似。”
“終歸泥中之物,化作春泥,再難復還,何其悵也。”
李云舒自背后虛倚著他,雙手扶著他肩頭,踮起腳尖湊在耳畔輕聲道。
“春去秋來,秋黃冬白,夏復輪啟。”
“此皆世之常理。”
“感秋傷悲,在煜哥兒口中,不正是那些窮酸秀才所善為?”
“再說了,舒兒倒不曾復覺飄零......”
李云舒說著,螓首輕倚,側臉貼在男子后肩,輕微的鼻息不斷鉆入男子的脖頸。
自從知曉兩家‘婚約’的默契存在,她卻是越來越大膽,越來越......不再壓抑內心。
纖細的手指抓的也更緊了些。
奇妙的瘙癢感,觸電般的傳遍李煜全身,帶來一種別樣的酥麻之意。
“別鬧。”
他抬手壓住對方手背,輕輕一拉,少女柔韌的腰肢借勢一傾,卻是借著力從李煜身后繞轉一側,巧步滑入懷中。
李煜忙抬起另一只手臂,攬住了她。
二人不由上下對視。
“還是像個陀螺一樣冒失,若我未能來得及反應,你豈不就摔慘了?”
這聲音無奈中夾雜著少許寵意,唯獨叫人聽不出一絲責怪。
大抵是習慣了罷,就連這樣下意識的動作也變得愈發熟練。
李云舒嘴角笑意不歇,方才被他按住的手背不知何時,早已換成了手心被男子握著。
她并未抽手,反倒抬起另一只手,輕撫男子側臉。
“不會的。”
白蔥似的拇指輕柔拂過李煜眼角惆悵,“舒兒只是希望,煜哥兒能笑著。”
“千難萬難,不過腳下路途。”
“煜哥兒,要一直帶舒兒繼續走下去,好嗎?”
少女癡癡地望著少年,一如當年......
華蓋樹下,總角無猜。
“李......李煜,墻外有大狗狗兇我!我不敢鉆!”
稚嫩的哭腔,小小的少女眼中也盡是怯意。
那時的少年,明顯要比少女低上半頭。
可是,少女卻會下意識地想縮到少年背后,躲著狗洞外的‘惡犬’。
“別慌啊,云舒,你膽子也太小了。”
小小的少年隔著狗洞,看到外面熟悉的看門犬,面上記是從容。
那時,似乎還是第一次牽上他的手。
“莫慌,跟在我身邊,往前走。”
小小的少年自信向前。
小小的少女緊張閉眼,只跟著感覺,跟著手心那小小的溫暖......竟也稀里糊涂地鉆過了過去。
“哈哈哈——”
在那小小少年的歡笑聲中,少女悄悄睜開一絲縫隙,緊張好奇地張望。
那條歡叫的大黃犬,親昵撲在少年身上,正伸著舌頭,一個勁兒討好似的狂舔著李煜下巴。
原來,閉著眼往前走......會有這樣奇妙的感覺。
‘撲通......撲通......’
不斷激蕩的心跳,漸漸平緩,那一天,兩個孩童輪替騎著一條粘人的大黃狗,嬉鬧在院外街巷。
‘汪汪——’
“阿歡!快沖啊!”孩童的笑聲伴著大黃犬的歡叫,很快就傳遍四鄰。
后來......后來?
李云舒印象里,最終就只剩下自已眼前這個男子。
昔日的那條大黃犬,終究還是老了。
那時的他們還是懵懂孩童,它卻早就命過半途。
但現在想來,阿歡無疑是幸福的。
能夠早早地離開這個不斷沉淪的世界。
李煜低頭看著少女眼眸中復雜難懂的情愫,不由怔了怔。
下意識地,他就明白,她在等待什么。
“好啊,”李煜止不住笑了起來,“你就一直在后面跟著我就好。”
“我們,似乎總是這樣。”
他的語氣逐漸變得歡快。
“對吧......我的小跟班兒?”
二人臉上,只剩下發自內心的淺笑。
只需有所陪伴,便勝過萬千言語。
李云舒不曾反駁,只是癡癡笑著。
‘她就是個小跟班,還得是能跟一輩子的那種。’
李煜將她扶穩,隨口問道,“今天怎么來得這樣早?”
還有,她的小跟班兒哪去了?
環顧四周,趙貞兒居然沒有出現。
李煜不由好奇的等著對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