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安鄉，王春福關照喬巖最多。雖說他不是省油的燈，最起碼沒給他穿小鞋。這話明顯是說給他聽的，知道他和組織部長童偉關系不一般，但不能輕易吐口。
前車之鑒，傷得他太深。有時候，好人做不得。靠著他提拔了的人，現在又有幾個拿他當回事。這些人，極端的利己分子，絕不會再濫情去幫助任何人。
喬巖寬慰道：“這事啊，除了曹書記外，誰都做不了主。我和童部長關系不錯，但消息還沒你掌握得靈通，我都不知道要動人。”
見喬巖把話題推了回來，王春福有些失落，眼神變得空洞無望。看得出，確實想挪挪位置了。
喬巖沒有過多停留，回到自己宿舍，桌子上蒙了厚厚的灰。來廣安鄉半年多了，還沒一次在宿舍住過。環顧一周，無比感慨。這么長時間如何熬過來的，不敢回想。
畢竟是人生一站，喬巖正準備收拾時，辦公室老楊撩起門簾道：“喬書記，石書記讓你現在過去一趟呢。”
喬巖拍了拍手，跟著出去問道：“上午開什么會？”
“具體是不太清楚，好像是研究明年的發展方向。”
喬巖不由得冷笑，干了一年多的書記了，這才想起發展，反射弧也太長了吧。
來到辦公室，石安生笑容滿面，指著沙發道：“坐下聊。”
上次邱世鴻調研，喬巖把王家溝的工程介紹給他小舅子，本想扳倒他，誰知到了曹政軍那里壓了下來。不過，石安生并不知道是他做的局，反而一改往日的態度，拉近了彼此距離。
喬巖坐定后，石安生丟過來一支煙道：“喬巖，馬上年底了，過陣子省里下來驗收扶貧試點村，結束后就沒啥事了。王家溝已經脫貧，我想把你調回來，咱們好好謀劃一下明年的發展，爭取多上幾個項目。”
石安生如此獻殷勤，是看中喬巖所創造的價值。只要上項目，就有錢賺，多好的合作方式。
喬巖淡淡一笑道：“好啊，服從組織安排。”
石安生興致勃勃道：“我這兩天琢磨了，明年在鄉里蓋上五百個大棚，就種植花卉。你有經驗，再加上有渠道，我來想辦法弄錢，多好的事啊，有沒有信心？”
這句話這么耳熟，好像曹政軍和他說過。反正要離開了，他說什么是什么，喬巖點頭應承，石安生喜上眉梢，仿佛五百座大棚已經建起來了，錚錚地道：“好，就這么說定了，你來負責整個項目的推進，咱們聯手打個漂亮仗，說不定曹書記一高興，很快就會提拔重用你。這次機會，一定要緊緊抓住啊。”
接下來的會議，石安生一如往日作風，滔滔不絕講了兩個多小時，散會后都快一點了。喬巖本想回村里吃飯，石安生拉著他，第一次坐進食堂包廂，破天荒地喝了一次酒。
吃過飯，喬巖回到王家溝。走到路邊停下，站在制高點俯瞰著全村，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來的杰作，心情極其復雜。好歹是曾經奮斗過的地方，難以割舍。其實，他早已把自己當成了王家溝人，卻無法真正在這里生活一輩子。
找了塊石頭坐下，山谷里吹出來的寒風卷起積雪漫天飛舞，打到臉上生疼。剛點燃煙，“傻子”王大海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湊到他面前不停地傻笑。
他或許是這個世界上過得最單純的，沒有煩惱，無憂無慮，更不用生計操勞。活成他這個樣子，也是一種幸福。
喬巖把身上的半包煙塞給他，咧嘴一笑，屁顛屁顛往村里跑去了。
既然曹政軍找他談過兩次話，那接下來的事會很快，用不了多久調令就下達了。喬巖不想把分別弄得那么傷感，索性今晚就和大家伙聚一聚。不出意外，這是最后一晚在王家溝住了。
喬巖拿出手機打給王天澤，讓他買一只羊殺了，叫上村干部今晚去王德勝家熱鬧熱鬧。
進了村，村民們還如往常一樣打招呼，不知為什么，今天聽了格外親切。喬巖不免多聊幾句，叮囑他們保重身體。
回到村委會，王玉柱正在幫他生火。喬巖趕忙上前道：“玉柱叔，你一大把年紀了，還惦記著我，別忙活了，我來。”
王玉柱起身一陣劇烈咳嗽，依舊煙不離嘴道：“閑著也是閑著，知道你回鄉里開會了，過來幫你燒火，今年的天氣，真叫個冷。”
喬巖熟練地把火點燃，回頭道：“玉柱叔，反正村里沒啥事，去城里住幾天吧，暖氣燒著，遭這份罪。”
王玉柱搖搖頭道：“不去了，在城里住不習慣，還是家里隨便。抽根煙都讓兒媳婦管著，實在難受。對了，天澤說晚上吃羊肉，有喜事？”
“啊？沒有啊，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大家伙聚聚。”
“哦，天澤這孩子不錯，他要愿意待在村里，我有意讓出來讓他干，你覺得怎么樣？”
喬巖有些心不在焉，點頭道：“挺好，先讓他入黨吧，慢慢培養。”
王玉柱嘆了口氣道：“有你在，村里一團和氣，你要是走了，不敢想象以后會怎么樣。你也該走了吧？”
王玉柱如此問，喬巖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似乎有預感似的，戳進了心窩。他尬笑著道：“走？去哪呢，沒影的事，我樂意在村里，與世無爭，多好。”
王玉柱語重心長地道：“要是自私點，當然愿意留下來。可考慮你個人發展前途，越早離開越好。王家溝再怎么發展，也就這樣了，你需要去更廣闊的舞臺展示自己。聽叔一句話，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事了。”
喬巖聽著不免有些傷感，點頭道：“謝謝了，我會考慮的。走吧，咱們去德勝家，他家的炕暖和，坐下一起聊一聊。”
來到王德勝家，一群人圍著王德勝看殺羊。看到喬巖提著好酒，王大勇頓時來了勁，興奮地搓著手道：“喬書記，你的好酒喝得差不多了吧，沒想到還有存貨，哈哈，今晚又有口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