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巖明白潘志剛在說什么，道：“潘哥，也只有你和我這番發自肺腑的知心話，我全盤接收，記在心里。我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會把握好分寸的。”

潘志剛滿意地點點頭道：“身份不同了，看問題做事情的維度自然就不同了。遇到什么事不要急于下結論，更不要一時沖動做出不理智行為。先放一放，想一想，翻來覆去琢磨，也許第二天就能想到更優的解決方案。”

“尤其是人事，必須慎重。當了縣委書記，你能聽到的真實聲音就越來越少了，所有人都會迎合你的脾氣和口味說你愛聽的話。時間一長，你可能會聽不進別人的意見，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決定某件事。要清楚一點，你提拔的人不一定會幫你辦事，真正干事的，是那些縣領導舉薦的人。我說這話你能明白嗎？”

喬巖似懂非懂，潘志剛干脆把話說透，繼續道：“你也是從縣城走出來的，對縣城各個階級的構成是很清楚的。家族勢力，利益集團，甚至黑惡勢力，盤根錯節，極其復雜。這些群體都是圍著利益轉，他們推薦的人肯定代表自身利益，以此維護利益的穩定。若是突然打破了這層平衡，他們會不顧一切地反撲，上面的壓力，中間的敵視，下面的挑唆，到時候會很累的，而你的精力很長程度上用在了這些上面。”

“要想干成事，干出一番成績，就要妥善處理好這些關系，才能騰出手做想做的事。借力打力，借勢成勢，這才是高明的手段。看到渾濁的污水，不要想著去澄清。上面有人說情打招呼的，該給的面子還得給。實在看不慣的，也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突破底線和原則，一切盡在掌控中。”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潘志剛恨不得把畢生所學所悟都傳授給喬巖，就怕他將來下手沒輕沒重，贏得了群眾的掌聲和歡呼，而被利益集團聯合起來，集體討伐，場面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喬巖理解潘志剛的良苦用心，道：“潘哥，能認識你這個朋友，這輩子值了。放心，你的每句話我都記在心里，不管做什么事先想想你的話，再做決定。”

潘志剛欣慰地道：“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透，在羽翼未豐滿之前，先藏起來緩慢發育，等你的勢力慢慢培養起來，到時候再大刀闊斧改革也來得及。”

“另外，你們這七個人中，你所在的縣份條件是最差的，比你老家還要差。金安縣好歹有煤，雄關縣可什么都沒有。如此惡劣的條件和環境，想要干出一番事業很難。務實你肯定比不過其他人，倒不如劍走偏鋒搞點務虛的，比如說黨建，要是能打造出幾個亮點，也是很亮眼的成績。”

“你們幾個是人才改革的試點，林成森書記親自推動落地的。肯定會格外關注你們的成長和發展，雖說不搞競賽比拼，其實也差不多，一樣的起點，不一樣的條件，三年后誰干得好，到時候會作為進一步提拔使用的前提條件，所以，你心里要有底，如何做，做什么，做成什么，非常重要。”

喬巖腦子里亂哄哄的，突然的角色轉換，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些。不過，他腦海里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想要變成現實，難度不亞于陸地行舟。開局地獄模式，估計沒時間到新手村猥瑣發育，就得直奔戰場大開殺戒，只能一邊廝殺一邊撿裝備。

對于潘志剛的有些觀點，喬巖比較認同，但有些觀點，并不贊成。對方可能沒有基層經驗，所有總結的方式和手段是基于常年浸淫組織系統得出來的，看似很美好，但在實戰中如同花拳繡腿，不堪一擊。

就好比務實和務虛的選擇，必定是要走務實之路的，也是喬巖一以貫之的風格。發展不起來產業，引進不回來項目，拿什么脫貧，靠什么致富，沒有真金白銀怎么能服眾。黨建肯定要做，那也是建立在產業基礎上的。何況要與其他六人比拼，別人是拿出坦克大炮，你卻交出漂亮文章，豈不是貽笑大方。

車子緩緩進入縣城，行駛在狹窄破損的道路上顯得擁擠不堪，隨處可見破破爛爛的房屋，鮮有氣派高大的樓房。哪怕是縣委大樓，還是七十年代建成的三層樓。整體城建水平，遠不及三明區的一個鎮。

潘志剛隔著窗戶到處察看，道：“喬巖，這縣城太破了，實該好好改造一番了。”

喬巖接茬道：“地理位置限制了縣城的發展，本身就是山谷，河流又占據大半面積，南北寬不足兩公里，建成區就在河兩岸，呈現‘Y’字形縱深延伸，幾乎已經沒地可用了。舊城改造談何容易，那都是真金白銀啊。以雄關縣這個財力，估計還不夠建個辦公大樓的。招商引資，誰會來這地方投資。”

潘志剛嘆了口氣道：“是啊，難啊。我都替你發愁，慢慢來吧，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切不可貿然行動。既然定下要干，就是有多大阻力也得想辦法干成。”

“嗯，我得好好思考一下。有成熟想法，再和你商量。”

潘志剛最大的遺憾就是沒到縣區任主職，這個魔力有多大，他心里很清楚。縣委書記的權力大到無邊，只要有想法，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總能實現。聽到喬巖和找自己商量，心里很欣慰，道：“你要說如何用人選人，我是內行，要說搞經濟抓發展，完全是門外漢。找個懂行的師傅指點指點，對你執政是有很大幫助的。”

喬巖同樣是門外漢，倒是給過他一個村練過手，可村縣的體量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更不是修條路發展個產業那么簡單。需要頂層設計，宏觀入局，調動方方面面資源稟賦，帶動各行各業融合發展。如此龐大而復雜的課題，對他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