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直抵靈魂。
喬巖點燃煙,吐了團煙霧道:“我這人很無趣,你還別說,除了工作沒什么愛好。每天恨不得當成兩天用,累得跟孫子似的,哪有時間去培養愛好。”
見話題聊開了,羅珊珊放下戒備道:“部長,都說中國人比較卷,體制內更卷。有的領導繼續沿用以往的作派,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工作生活兩不誤。你可倒好,自已給自已施壓,弦繃得緊緊的,感覺每天特別累,總覺得在趕時間,其實沒必要。”
“你籃球打得那么好,歌也唱得好,適當給自已放松一下,也能增進和同志們的感情。現在部里的同志都高度緊張,提心吊膽,搞得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喬巖彈了彈煙灰,慢悠悠道:“不是我要卷,自上而下都如此。危機感,刻在國人的基因里,自古如此。若不是卷,中國能短短幾十年內追趕上發達國家嗎。以前吧,南江人太安逸了,林書記來后,發動全省謀發展上項目抓改革,若這時候還躺在舒適溫床上,不淘汰你淘汰誰。”
“別的領導如何我不管,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領導風格和方式。我的方式就是,什么年紀干什么年紀的事情,現在不奮斗選擇安逸,等想要奮斗的時候已經失去平臺錯失良機。”
“誰不想躺在床上刷手機,我也想天天打打球唱唱歌,看到別人打麻將很是羨慕,學好不難,學壞一下就淪陷了。等將來退休以后,有的是時間去培養各種愛好。”
“珊姐,每個人追求的價值觀不同,我也不會把我的價值觀強加給你們,盡心盡力即可。因為,我的追求不是升官發財,但離不開這個平臺,可以實現無法企及的夢想。這個夢,不是醉生夢死。”
聽到此,羅珊珊放棄了,道:“雖然不聊工作了,但你依舊是一本正經,一臉嚴肅,好吧,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還是聊工作吧,柳嘉麗如何安置?”
喬巖道:“兩個選擇,演藝集團副總經理,繼續負責她的劇團事業。她要不愿意調離,去其他國企,我來操辦。”
兩點五十分,杜曉偉敲門進來道:“部長,該開會了。”
羅珊珊看了看表起身道:“那你先忙,我去劇院了。”
羅珊珊走后,杜曉偉把水杯倒滿水,拿起筆記本準備跟著上樓。喬巖突然回頭問道:“曉偉,我這人是不是很無趣?”
杜曉偉一愣,似乎猜到了什么,道:“格局層次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樣。您的目標是在頂峰,而他們爬到半山腰就覺得一覽眾山小了,用別人的價值觀度量自已的追求,我覺得沒有可比性。”
喬巖笑了笑道:“你的追求是什么?”
杜曉偉嘿嘿一笑道:“我啊,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就想成為您這樣的人。這些年,先跟著您踏踏實實學習,如果有機會將來能主政一方,能把您的萬分之一變為現實,這輩子值了。”
杜曉偉很聰明,也很有野心,一邊吹捧一邊把自已的想法說出來,看不出絲毫痕跡。或許,這就是喬巖喜歡他的原因。輕松地道:“男人的愛好果然都一樣。”
杜曉偉隨即道:“您可以將愛好發揮到淋漓盡致,不像有的人,就知道喝多了在KTV干吼兩嗓子,自以為唱得很好,其實別人都把他當傻子看。”
倆人會心一笑,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到了會場門口,正好與集華縣縣長曹建華相遇。曹建華連忙點頭哈腰,掏出煙遞上道:“喬部長,可否借一步說話?”
喬巖看看表,走到一邊點燃煙。曹建華低聲道:“喬部長,聽說臨江縣需要工業用地指標?我手里囤了五百多畝,不介意的話,您拿去用。”
喬巖原以為他會說妻子陳曉艷的事,看著他道:“誰和你說的?”
曹建華笑了笑道:“不瞞您說,我和你們縣程威文副縣長關系不錯,前兩天在一起吃飯他無意中提及的。集華縣沒有那么大的工業體量,暫時也用不著,而你們卻急用,先借給您解燃眉之急。”
曹建華主動獻殷勤,喬巖坦然接受,道:“那就謝謝曹縣長了。”
“您太客氣了,都是自已人。看哪天方便,一起吃個飯。”
“行,沒問題。”
曹建華喜笑顏開,側頭看了一眼道:“那先進去吧,馬上要開會了。”
喬巖來到第一排坐下,不一會兒在主席臺就座的領導陸續登場。最先走出來的省紀委常委梁紅,于東恒緊隨其后,張亞偉羅太華之后是省紀委第六監督檢查室主任李援朝,市紀委書記王春雷最后走了出來。從出場順序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梁紅徑直走到主位上落座,意氣風發,高傲神氣,斗志滿滿,剛提拔了就是精氣神足。淡定地環顧一周,眼神落到喬巖身上略微點了點頭,依舊不茍言笑。
今天她穿了一件大紅毛衫,搭配精干的短發燙發,再加上犀利的眼神和嚴肅的表情,給人感覺不好惹的狠角色。喬巖暗自慶幸,要不是與其緩和了關系,這次又栽到她手里,指不定如何折磨他呢。
梁紅干工作的刀法干脆利落,甚至不近人情。但凡被她盯上的,很難逃脫。喬巖領教了她的厲害,盡管當初很淡定,依舊漏洞百出,要不是當時處于非常時期,真被她精準切割了。
會議由羅太華主持。先是由王春雷宣讀巡視工作方案,緊接著第八巡視組組長于東恒詳細闡述了此次巡視內容和方式。其后,張亞偉做動員講話及表態發言,最后梁紅強調工作要求和紀律。
巡視組是省委派出的,但日常管理在紀委。巡視只發現問題,結束后反饋給當地,責令限期整改。但一些重大線索,不移交當地,直接移交給省紀委查辦。梁紅級別雖低,但作為分管領導,手中的權力不言而喻。就連張亞偉羅太華,也敬讓三分,避之不及。
這次巡視組進駐,是規定動作,但給景陽市的上空蒙上了一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