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么說,溫慕善自然就信。
嚴凜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她。
“那我們今晚上就改改菜譜,喝羊肉蘿卜湯。”
嚴夏夏激動得一蹦三尺高的喊‘好’,衛葉梅見狀,搖頭失笑,直說自已生了個大饞丫頭。
因著晚飯多添了羊肉,嚴家今天開飯的時間照比往常要遲一些。
往常嚴大隊長督促著社員收工之后,基本上一到家就能開飯。
今天則是都要走到院門口了,抬頭一看,發現自家煙囪還往外冒著煙呢。
“老嚴,你家今天開飯晚啊?!蓖械挠鄷嫶蛉さ溃斑@是新進門的兒媳干活不利索??!”
嚴寬瞥了這老伙計一眼,他以前咋沒發現這老東西說話這么難聽呢。
“老余,你聽聽你說的這叫啥話,啥叫新進門的兒媳婦干活不利索?”
“要像你這么說,那以后等你小閨女嫁人了,你也別跟她婆家說什么好好對待你閨女,直接跟人家說你閨女干活利索,讓人家隨便使喚得了?!?/p>
“別人是嫁閨女,你不一樣,你往親家家里嫁長工?!?/p>
“誒,老嚴你看你這話說的。”
“我這話說的咋了?你不愿意聽一開始就別說那難聽話啊?!?/p>
嚴寬不慣他毛病,別人給他余會計面子,他不用給。
“老余,你再怎么說也是當人長輩的,老溫活著的時候你家有啥事人家沒少幫著搭把手吧?”
一聽他連死人都請出來了,余會計這下是徹底服了。
朝嚴大隊長拱拱手:“成,是我這個當長輩的沒深沉了,我不會說話,你和你兒媳婦還有老溫都別和我一般見識?!?/p>
他想了想,把剛才說錯的那句話改成了——
“你家今天開飯晚,指不定是做啥好吃的呢?!?/p>
“這家里人多啊,就興旺,不像以前,小凜在部隊不成家,家里就你和我嫂子還有夏夏。”
“一天吃飯凈糊弄,那時候開飯快,糊弄著做糊弄著吃,現在不成了,你家這人多起來了,做的飯估計也比以前像樣了?!?/p>
“這日子啊,越過越好咯?!?/p>
這一番話說給誰聽誰都愛聽,嚴寬指著余會計一臉無奈:“你啊,這不也會說好話嘛,非得先說兩句不著調的再往回找補?!?/p>
都是挺大歲數的人了,哪天再讓人套了麻袋。
他心里是這么想的,嘴巴下意識也就把話禿嚕出來了。
余會計:“……?”
余會計嘖了一聲:“不是,我說話難聽了你說我,這我說話好聽了你還琢磨打我,合著我里外不是人了?”
這也沒拿他這老哥們當人啊。
老哥倆正耍著嘴皮子,余會計吸吸鼻子:“什么味兒?”
他鼻子好使,多聞兩下就聞出來了:“嘿,好像是羊肉味!”
“你家里傳出來的,看看我說啥了,還真做好的了!別的不說,就說這味聞著……像樣啊!”
說話的時候,他都要兜不住嘴里的哈喇子了。
聽他這么說,嚴寬不著痕跡地抬起下巴:“還真讓你給說著了,這家里人多了是好!”
“放在從前,這好玩意上哪吃去?”
倒不是嚴凜不孝不往家里拿肉,實在是再好的東西拿回來,他老兩口也沒那好手藝。
舉個例子,他媳婦衛葉梅之前在大隊做大鍋飯。
大鍋飯啥概念不用細說,一到開飯點兒,整個生產大隊的人那都恨不得甩開膀子干飯。
能多吃就多吃。
可每回一到他媳婦掌勺,當天準能省下不少糧食。
不能說多難吃,反正就是……沒滋沒味。
這么多年,他和家里兩個孩子也早就習慣了。
他媳婦做飯啥樣,村里人多少都知道。
這冷不丁家里做飯十里飄香,想也知道是誰的手藝。
嚴大隊長很是得意,他看誰再說他家兒媳挑的不好的,都是酸的!饞死那群見不得別人好的!
余會計搓著手:“那個……老哥哥……你看我這正好走到你家門口了,你家……”
他剛起個話頭兒,嚴寬就知道他要說啥。
不就是想蹭飯嗎?
呵呵。
剛才還說他兒媳婦不好呢,現在又巴巴的想嘗他兒媳手藝了。
美得他!
狠狠聞了口那讓人口舌生津的肉香味,嚴寬直接做了個請的手勢。
當然。
不是往家里請,而是……
“老余啊,你是不是餓了?我都聽見你肚子叫了,快別磨嘰了,咱老哥倆啥時候都能嘮,不說了,我回家吃飯了,你也趕緊回家吧?!?/p>
余會計不想走,余會計很想留。
“老嚴,你真趕我回家啊?你心咋恁狠?。∫郧拔壹依镉猩?,我可都給你吃,一點兒不帶跟你藏著掖著的?!?/p>
聽他這么說,嚴寬笑罵了他一句:“個老家伙還跟我玩上心眼了,以前咱都吃大鍋飯,你倒是想藏著掖著。”
“得了,快走,為了口吃的老臉都不要了,我看你整這出兒讓村里人看著了咋擱背地里笑話你?!?/p>
倆人一個想蹭飯,一個不讓蹭,明擺著是談不攏了。
正你來我往呢,就聽不遠處溫慕善聲音響起:“爹,我就聽見像你回來了,你這是和余會計有事要談?”
嚴寬擺擺手:“沒事?!?/p>
“那沒事我就讓娘開飯啦?余會計一起?正好我今天還讓冬子去縣里副食店買了酒,等會兒你和我爹一塊兒喝點。”
余會計喜上眉梢:“那感情好……”
“他不喝酒?!眹来箨犻L憑反應證明了——他們的感情沒那么好。
“余會計就是找我說點事兒,他著急回家呢,家里把飯都給他做好了,他全家都是利索人,人還沒到家呢飯就能給他擺桌上,比驢都勤。”
這就是在點剛才余會計編排溫慕善干活不利索那一茬兒了。
余會計:“……”這小心眼的。
他張嘴想要為自已辯駁幾句,就見老友說完話轉身就走,并不戀戰。
伸出爾康手,老友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一點兒不心軟。
咽了口唾沫,余會計抹了把眼里并不存在的老淚。
他嘴唇動了動,小聲感慨。
“小輩兒是好小輩兒,老伙計卻不是好東西?!?/p>
“罷了罷了,我老余也不是非得蹭這一口飯……吸溜……真香啊,也不知道吃到嘴里得是什么味兒?!?/p>
“還給買酒了,嗚嗚嗚,老嚴這日子過的……”
背著手,他一邊感慨一邊往家走:“這兒媳確實挑不出毛病,也不知道老紀家咋想的,這么好的兒媳都不要,現在好了,讓賊老嚴幫兒子劃拉回家了?!?/p>
“我就說這賊老嚴這輩子就沒吃過虧……也不知道老紀家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