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 “萬事開頭難”,送禮這事兒尤其如此。一旦能順利打開局面,往后便會愈發順手,甚至能漸漸形成一種自然的慣性。
第二天吃過早飯,張志霖便主動聯系了俞東升司長和張升局長,誠懇地表達了想登門拜年的心意。
或許是看在楊正堯校長的面子上,兩位領導的態度都十分熱忱,不僅同意張志霖登門拜訪,而且還欣然接受了他帶來的年貨。
特別是張升局長,不但勉勵了張志霖幾句,還特意回贈了一盒茶葉,讓他受寵若驚。
十點半左右,張志霖前往趙老居住的四合院。這是他第一次上女方的門,一顆心不由得七上八下,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感順著脊椎爬上來,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要知道,趙老可是首批參加抗美援朝戰爭的軍人,經歷了多次重要戰役。
1979年,他擔任師長,率部參加中越邊境自衛還擊作戰,打滿全場,作戰勇猛,不懼生死,是越戰中殲敵人數最多的部隊。
而且趙老性格倔強,在對待俘虜問題上,堅決頂著壓力不放俘虜,直到自衛反擊戰結束后,才勉強放回了一部分人。
一想到這些,張志霖的后背就冒起絲絲涼意。這樣一位從血火里淬煉出來的英雄,氣場該有多懾人?怕是只消瞪自已一眼,就能把人魂兒嚇飛。萬一趙老不認可這門婚事,自已有那個底氣當面據理力爭嗎?
忐忑像潮水似的漫上來,越漲越高。直到貨車穩穩停在四合院門口,張志霖握著車門把手的手竟遲遲沒動,連下車都忘了。
趙蕓汐早就在門內的石榴樹下等著了,見他在車里磨蹭,便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過來,屈起手指在車窗上輕輕敲了幾下。
\"咚、咚、咚\" 的聲響把張志霖從怔忡中拽回來,他慌忙推開車門,腳剛沾地,額角就沁出層薄汗。
趙蕓汐一眼就看穿了男朋友的緊張,故意揚起下巴打趣:“大班長,又不是龍潭虎穴,對你來說小菜一碟。放心吧,不是還有我這個內應在嘛!”
張志霖扯了扯嘴角,擠出個笑容:“那就全靠你了!那可就全仰仗你了!不瞞你說,我是真有點怵你爺爺 —— 那可是實打實的英雄人物啊!”
趙蕓汐柔聲寬慰道:“你一點都不用擔心,他現在就是一個退了休的老頭子。最重要的是,他是最疼我的爺爺!”
一旁的牛鵬和蔡澤墨見狀,趕忙識趣地下車搬東西。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心里都門兒清 —— 領導這是 “毛腳女婿上門”,難怪緊張成這樣。更讓他們暗暗咋舌的是,能在燕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段住上四合院,這家人的分量,顯然比他們想的還要重。
四人剛邁進院門,就見一位身著中山裝的老人正拄著拐杖立在堂屋門口。老人身形雖已佝僂,像棵經了風霜的老槐樹,可精神頭卻足得很,眼神清亮,腰板挺得筆直,渾身透著股不怒自威的精氣神。
趙蕓汐領著牛鵬和蔡澤墨,把年貨放進廚房,二人自覺的退出了四合院,在外面等候。
張志霖提著張升局長給的茶葉,走到趙老身邊,畢恭畢敬道:“趙爺爺好,晚輩張志霖給您拜年了!”
趙老微微頷首,臉上露出抹淺淡的笑意,聲音洪亮如鐘:“外面冷,進屋說吧!”
趙蕓汐趕忙上前攙住爺爺的胳膊,偷偷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 —— 看來爺爺今天心情不錯。
進了正房,張志霖斂聲屏氣地在沙發邊坐下,只敢沾個邊兒。
他用余光悄悄打量著房間,心里暗暗稱奇:陳設竟是這般樸實無華,墻上掛著幅泛黃的《猛虎下山圖》,桌上擺著個搪瓷缸,杯身印著的 “為人民服務” 早已褪了色,實在想象不到,這會是一位功勛卓著的老英雄的住處。
趙老抬眼看向他,緩緩開口:“志霖,聽蕓汐說,你在掛職期間,還兼任著鄉鎮書記。鄉鎮是國家治理的 ‘最后一公里’,是化解基層矛盾的‘第一道防線’,是農業發展的推動者、農村建設的組織者、鄉村產業的培育者。通過這一年的工作,你有什么心得?”
張志霖略一思忖,沉聲回道:“鄉鎮是落實惠民政策、推動鄉村發展的‘最后一公里’,而鄉鎮書記作為一鎮的‘領頭雁’,其工作成效直接關系到老百姓的生活質量和幸福感,我認為最大的責任就是讓老百姓富起來!”
他頓了頓,接著說:“這就意味著鄉鎮書記需要立足當地實際,找準發展路徑,讓‘土疙瘩’變成‘金寶貝’。同時,富起來不僅是物質上的富足,還包括精神上的充實,只有真真正正實現‘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老百姓才能活得有尊嚴、有奔頭!”
趙老滿意地點了點頭,眼中泛起追憶的光芒,感慨道:“說的不錯,做的也不錯!河東是個好地方,我曾在那里戰斗過,浴血千里太行山呀!那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我都記憶猶新,老百姓樸實得很,日子過得苦,卻一心向著部隊,他們該過過好日子了!”
張志霖順勢接過話茬,聲音里滿是由衷的敬意:“清漳河畔憶抗戰,太行峰巒頌英雄!巍巍太行,華夏之脊,每一寸土地都浸過熱血,每一塊石頭都刻著不屈,每一步風景都藏著故事,每一段過往都透著歷史的滄桑與厚重。您老和先輩們在血雨腥風中鑄就的悲壯豪邁,那份舍生忘死的家國情懷,必然會像日月星辰般,光耀千秋!”
這番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趙老的記憶閘門,與他心中的熱血與深情狠狠共鳴,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當年硝煙彌漫的戰斗歲月,那些槍林彈雨里的生死瞬間、戰友間的默契與犧牲,都隨著他的話語緩緩鋪展。
張志霖始終躬身側耳,聽得格外認真,時而頷首,時而在恰當處輕聲追問幾句細節,探尋那些湮沒在時光里的歷史真相。
一老一少,一個講得動情,一個聽得入神,沒有年齡的隔閡,沒有時代的距離,唯有跨越時空的共情在流淌。窗外的日光悄悄移動,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時間便在這般從容的對話中悄然溜走。
趙蕓汐靜立一旁望著這一幕,嘴角漾起欣慰的笑意。她抬腕看了看表,腳步放得極輕,轉身悄無聲息地走向后廚,低聲給廚師交代起午飯的準備,生怕驚擾了這溫情又和諧的暢談。
直至十二點半,飯菜已整齊上桌,趙蕓汐才輕步回到正房,柔聲喊兩人用餐。
趙老心情非常愉悅,笑著說道:“志霖,以后有空了多來家里坐,陪我這老頭子說話。”
張志霖忙欠身應道:“只要爺爺不嫌棄我叨擾,往后但凡回燕城,我定先來探望您!”
趙老看了一眼身旁的孫女,眼中閃過一絲促狹與欣慰,意味深長地說道:“蕓汐這孩子懂事又貼心,你往后可得好好待她,萬不能欺負了去。只要你們倆能相處和睦,其他事上,爺爺給你們當靠山,保準為你們保駕護航!”
趙蕓汐聽了這話,臉頰騰地泛起紅暈,心里甜絲絲的,滿心歡喜地攙住爺爺的胳膊,聲音里帶著點撒嬌的親昵:“還是爺爺最疼我!”
三人剛動筷子,院子里傳來腳步聲,伴隨著之江省副省長趙偉爽朗的嗓門:“爸,我放假了,回來看您了!”
趙老揚聲應道:“正吃飯呢,進來吧!”
趙偉大步跨進餐廳,目光掃過餐桌,在看到張志霖這個 “生面孔” 時,臉上的笑容驟然一收,眉頭微蹙,用審視的目光定定盯著他。
趙蕓汐見狀,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語氣清亮地介紹:“爸,這是我男朋友,張志霖。”
“男朋友?我同意了嗎?” 趙偉的聲音陡然拔高,多年身居高位的威嚴如潮水般涌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啪!” 趙老用筷子重重敲了下桌面,沉聲道:“孩子處對象是好事,你在這兒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樣子?這事我已經同意,坐下吃飯,態度放好,有點家教!”
老爺子一發話,趙偉縱有滿心不快也只能按捺住,悻悻地拉開椅子坐下,只是緊抿的嘴角和沉郁的臉色,仍像寫滿了 “不服氣” 三個大字。
勉強扒了幾口飯,他終究按捺不住,抬眼問道:“聽說你在河東掛職?還剩多久期滿?”
張志霖恭聲回道:“到明年的四五月,掛職期就滿了。”
趙偉又問:“回財政部能落實副處實職?”
張志霖坦誠道:“掛職期滿后,我打算留在當地,繼續為永安縣的發展盡份力。”
“簡直胡鬧!” 趙偉放下筷子,語氣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們中央選調生最優的發展路徑,本該是掛職期滿回部委,先提正處,再謀求下放機會,到時候起步可能就是副廳。在縣里當個副縣長能有多大作為?年輕人,目光別這么短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