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食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光線幽暗,走廊的部分光從玻璃照進去,一覽無余。
非對外開放時間,試管架和餐具都收起來。
慘綠的箭頭標識指向打飯區,一排水龍頭整齊嵌在墻壁上,反射的冷光仿佛醫療器械。
確認空無一人后,時厘來到了打飯區。
食堂沒設門禁,也沒有規則,必須格外小心。
水龍頭上方的金屬面板能當鏡子,正好倒映出時厘背后泛著幽幽藍光的電子光幕——
孵化艙里漂浮的成型胎兒,紅皺皺的半透明皮膚下,各種器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育……
這種廣告投放在食堂里,實在太奇怪了。
時厘沒有去擰水龍頭開關,模仿著白天院長助理的動作,抬手敲了敲龍頭口。
白天人多嘈雜,根本沒聽清回音的具體方位,但她篤定這里一定連著后廚。
鐺——
金屬震顫的余音沿著管道向下沉去。
時厘的視線跟隨,落在其中一根柱子后。
地面上一道暗光倏地閃過,和瓷磚的反光差不多,白天很難發現,到了夜里才變得明顯。
找到了。
時厘正要動身,一股寒意陡然竄上后頸。
她看到宣傳廣告里的那只胎兒,竟然緩緩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朝她看了過來。
不止如此,其他宣傳廣告也都變成了這張又紅又皺的胎兒臉,一雙雙眼睛齊齊望向她。
強烈的危機感籠罩下來。
時厘渾身繃緊,她被發現了?
等會,這個期間的嬰兒有視覺嗎?
未出生的胎兒眼睛根本沒睜開,黑乎乎的眼球裹在半透的肉膜里,應該還看不見才對。
但那種被盯上的感覺無比清晰……仿佛它們不是用眼睛視物,【黑剪紙人】也不起作用。
時厘相信自已的判斷。
這時候絕對不能動。
這些胎兒的視線焦點……
似乎落在她身后水池的位置。
一滴渾濁的食物殘液從龍頭口滲出,“啪嗒”一聲滴落在水池里,很快就暈開了。
廣告里的胎兒們突然躁動了起來,仿佛在羊水里感到不安,皺巴巴的臉更扭曲了。
它們張開嘴巴想要尖叫哭泣。
不好!
時厘心里警鈴大作。
聲音肯定會引來巡邏機器人!
好在沒有新的殘留液體滲出,胎兒們漸漸平復下來,又恢復了之前好奇打量的姿態。
時厘若有所思,這群胎兒好像看不到靜止的東西,它們只對動態畫面有反應……
她屏住呼吸繼續觀察。
那塊發光的地磚就在十幾米外。
她發現,胎兒們雖然盯著一個方向,卻會時不時微微仰頭,像是在吞咽營養液。
這個動作的幅度極小,間隙又短,只有兩三秒,但好歹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食堂沒有大型設備,中間卻立著幾根承重柱。
只要抓住這兩三秒的間隙,錯開它們的視野到下一根柱子后藏身,就能到達目的地!
時厘摸清了規律,又在腦海里規劃出一條路線,雙目死死地盯著胎兒的下一步動作。
就是現在!
身后的胎兒仰頭的剎那,時厘猛地將速度提到極限,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竄了出去。
在身后的視線重新落下、下一道目光即將掃過來的瞬間,她堪堪撲到了第一個落腳點。
后背緊緊抵住冰冷的柱壁,腎上腺素一陣翻涌,時厘來不及休息,繼續盯著下一個落腳點。
周遭一片陰暗,時厘的身影融進陰影里。
直播間無聲地切換成了第一視角,觀眾連主播都找不到,只能跟著晃蕩的視野往前沖。
觀眾們仿佛在親身體驗一場最真實的恐怖游戲,只是被本尊頂了號,在生死邊緣極限走位。
每一步、每一次沖刺都踩在心臟上摩擦。
這可是真·一命通關!
時厘用了一分鐘才抵達那塊瓷磚前。
瓷磚沉陷下去,露出銹跡斑駁的鐵梯,她在不遠處看到的光源來自嵌在壁上的油燈。
白天并沒有這一幕,難道機關只有晚上才有反應……難道是因為后廚需要備菜?
沒多少剩余時間了。
時厘翻身抓住梯子往下爬。
大約下降了十米,雙腳終于踏在地面。
時厘的眼前是一條仿地下洞穴,逼仄陰暗的長廊,兩側凹凸不平的石壁混著硬質土壤。
往前走,就沒有光線照明了
時厘也不敢開燈,不知道前面有其他人。
好在這條長廊沒有岔路,她摸著墻壁往前走。
她以為答案就在走廊盡頭,可走到底才發現這條長路竟是個死胡同,里面什么都沒有。
時厘眉頭緊蹙。
難道不是這里?還是這只是育兒院放出來騙人的幌子,后廚另在別處?
她被耍了?
沒道理啊,若不是她的技能全點在了敏捷上,恐怕都過不了“胎兒”那關。能順利來到這里的人不多,何必還費這么大功夫地設個假后廚?
時厘指尖在墻壁上輕點著,思緒高速運轉。
滴答。
有東西落在了頭發上。
時厘下意識抬手一摸,手指觸到一片粘膩。
一股熟悉的甜香涌入鼻腔。
因為濃度太高,甚至甜膩到發出腐敗臭味。
時厘的動作頓住了,她緩慢地抬起頭。
看清頭頂懸著的東西,她的瞳孔劇烈收縮。
下一秒,腦子像被一滴滾燙的巖漿注入。
伴隨著劇痛炸開一道白光,她的眼鼻、耳朵里同時流出血,滴在了防護服內側。
抬頭殺!
她遭到了精神攻擊了。
那些蟄伏在黑暗里的東西,隔著防護服都好像嗅到了血腥味,四周響起窸窣的躁動聲,指甲刮擦石壁的銳響、潮濕的喘息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時厘的大腦還在一陣陣抽痛,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已的意識,胸腔劇烈起伏著。
她看到了……
一顆又一顆巨大的、晶瑩剔透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