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驍剛在紅星村安頓下來沒兩天。
這天清晨,村口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一輛吉普車碾著積雪停下,格外扎眼。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藏藍色呢子外套、圍著紅圍巾的年輕女子走下車。
舉手投足間,都是城里姑娘的做派。
“紅星村……就是這兒了。”
沈明月抬手攏了攏圍巾,目光掃過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
她是偷聽到父親談話,才得知謝驍槍傷未愈,竟然還繼續留在這個窮村子里!
任務明明已經了結,他為什么不回城養傷?
萬一傷口惡化,或者再出點什么事……她怎么辦!
瞞著家里人,她求了在贛縣當官的舅舅,才趕了過來。
這次來,她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
吉普車的動靜驚動了整個紅星村,好奇的村民三三兩兩圍攏過來。
不遠處的樹影下,溫莞也看著這一切。
是沈明月……
她怎么過來了?難道謝驍一直和她有聯系?
溫莞心頭煩亂,轉身想走。
剛拐過墻角,差點撞進一個人懷里。
抬頭一看,正是聽到動靜出來的謝驍。
他一眼就看到了村口的沈明月,眉頭瞬間擰緊。
她怎么會來這里?!
溫莞不想多待,側身就想走。
“等等。”謝驍叫住她。
“謝團長,我就不湊熱鬧了,前面有位城里來的女同志,像是找你的,別耽誤了你們的事。”她的聲音干巴巴的,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冷意。
“溫莞!不是我叫她來的……”
溫莞一句話都不想再聽,腦子里始終縈繞著他之前的解釋。
“……我對沈明月從來沒有半點男女之情!在我眼里,她不過是只是世交家的女兒!”
沈明月看到謝驍,快步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
“謝驍!”
她走到謝曉身邊,卻發現謝驍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追隨著那個剛走的背影。
只一眼,沈明月臉上的笑容就僵了。
是她?!溫莞?!
怪不得謝驍傷沒好也要留在這鬼地方養身,感情是因為這個女人……
她到底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謝驍?!
“阿驍,你在看什么?”沈明月壓下情緒,聲音依舊輕柔。
謝驍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直接質問:“你怎么來這了? ”
沈明月抿了抿唇,臉上維持著關切。
“我聽說你傷還沒好,就留在這個……地方養著,我有些放心不下,求了舅舅才趕過來的。”
“阿驍,這里條件太差了,不利于你養傷,跟我回京吧。”
“不需要,這里條件足夠。你立刻回去。”
他的冷漠讓沈明月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我人都來了,怎么能就這樣走?至少讓我照顧你幾天,確認你沒事……”
“我說了,不需要!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立刻上車,回去!”謝驍的逐客令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這毫不留情的態度,讓沈明月臉上那副面具幾乎崩裂。
周圍的村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這城里姑娘臉皮真厚,被趕還不走?”
“哎呀,換我早臊哭了……”
沈明月臉上火辣辣的,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種難堪?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謝驍的脾氣她知道,硬頂只會更失態……看來,得換個法子了。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
吉普車發動,駛離了紅星村。
但沈明月并未直接回城,她不能就這樣走了……
*
當晚,天黑透了。
溫莞裹著棉襖,剛從牛棚那邊回來。
雖然她現在還沒法子救父親他們出來,但她已經送了充足的食物和保暖物品進去,確保他們能安穩地度過這個寒冬。
她剛回到知青點門口,一個人影忽然冒出來,嚇了她一跳。
“誰?”
心怦怦跳,她生怕被別人發現她的行蹤。
“是我,謝驍。”
想到上午發生的那些事情,溫莞低著頭,假裝沒看見,想繞過他直接進門。
“莞莞。”這熟悉的稱呼,夾雜著他低沉沙啞的聲音。
溫莞抿緊嘴唇,沒吭聲,手指在袖子里悄悄蜷縮起來。
“謝驍,沈明月已經走了,你用不著再跟我解釋什么。”
謝驍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擋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線。
“莞莞,我不是為她來的。我在這兒是為了等你。”
“等我?”
溫莞蹙著眉心,將信將疑地抬頭,她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卻恰對上他的視線。
莫名的,她感到了一絲侵略,心跳卻奇異地加速。
“等我做什么?天冷,我要回去睡覺了。”
“我在等你回來,等了快兩個鐘,我冷……”
寒風卷過,吹動他單薄的軍裝下擺,語氣竟帶著從未聽過的……委屈?
謝驍?那個從來都是硬邦邦像塊石頭的謝驍,居然會說……冷?
眼前的男人依舊站得筆直,軍裝領子豎著,遮住小半張臉,但……那眼神里似乎真有點可憐巴巴的意味?
溫莞心里那點倔強,被這巨大的反差攪和得亂七八糟,第一次感覺到手足無措……
謝驍自是不明白溫莞的內心巨變。
他腦子里還反復回響著周小柱擠眉弄眼教他的那些“秘訣”。
“團長,以我單身多年的經驗告訴您,要想女人心軟,你得裝可憐,說想她,說念她!!”
“哭唧唧裝著,讓她心疼、你一示弱,她就沒轍!”
……
謝驍腦子里嗡嗡響。
那些肉麻兮兮的話,打死他也說不出口。
憋了半天,只能像燙嘴似的又重復一遍:“我冷,但我要…等你。沒等到,不能走。”
這生硬的“示弱”反而更顯出一種笨拙的執拗。
溫莞看著他,最初的震驚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她太了解謝驍了,他骨子里就刻著“冷硬”這兩個字,這語氣,這詞兒……
活像是他被人拿槍頂著后腰、硬逼著奔赴刑場!
昏暗中,他站得依舊像棵勁松,可那微微內縮的肩膀,卻透著“我盡力了”的意思…
溫莞心里那點別扭,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反而有點想笑,又有點……說不清的酸澀。
這木頭疙瘩,到底是誰教他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