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一行人揣著那一沓票子,趾高氣揚地回到了紅巖村。
一路上,方國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時不時還用手按著鼓囊的胸口。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似得!
方芳跟在一旁,先前在王強那里受的那點委屈,全化成了得意。
去他的娘王強、去他的娘趙大丫……
現在老娘有了錢,管你們是蘿卜是咸菜。
一群人進了方家院門,方國立刻反手把門反鎖。
“快!快拿出來數數!我還沒見過這么多錢呢!”一個急性子的叔伯搓著手,眼睛放光地催促。
“別急啊!”
一群人圍到堂屋桌旁,方老爹夫妻也聞聲從內屋走了出來。
“國兒,回來了?怎么樣?”
“爹,娘,錢拿回來了!”
方國從懷里掏出那卷錢,拍在桌上,沾著唾沫星子就開始點數。
“唰唰——”
數錢的聲音,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
“一十、二十……一百……嘿,整一千!分文不少!”方國興奮地報出總數,眼睛賊亮。
可這喜悅沒持續多久。
剛才還一致對外的“自己人”,轉眼就因為分錢的事紅了臉。
“按之前說好的,我家出人最多,我得拿這個數!”高個舅舅伸出三根手指,語氣強硬。
“放屁!要不是我帶頭搶東西鎮住場子,老王頭能那么痛快?我得多分一份!”另一個叔叔不服氣。
“我力氣最大,我得多拿……”
“我才應該多拿!”
……
一陣吵嚷過后,方國拍了拍桌子,打斷了眾人。
“吵什么!都是一家人,咱們好好說話!”
他環視一圈屋里這些所謂的“自己人”,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各位叔伯舅父,這錢怎么分,得有個章程。今天要不是我帶頭,老王家能這么痛快掏錢?按道理,我拿大頭,剩下的,你們再均分,沒意見吧?”
他說著,手就自然而然地要把那一大沓錢往自己懷里攏。
“等等!”
一直冷眼旁觀的方芳突然出聲,一把按住了方國的手腕。
“哥,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今天要不是我豁出臉面,豁出肚子里這塊肉。這錢,你怎么拿得到?說破了天,這錢,最該多拿的是我。”
方國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手腕一甩,想掙脫方芳:“你個丫頭片子懂什么!沒有我帶人去撐場面,你一個人能逼出錢來?”
方芳毫不示弱,護著自己的小腹,語氣里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沒我這由頭,你們師出無名,去了也是白搭。這錢,我得先拿一半。剩下的,你們愛怎么分怎么分!”
方國徹底惱了,一抽手,鈔票被扯得嘩啦作響,好幾張飄落在地,沾上了泥土。
“想要一半?你做夢!真是給你臉了!”
“我做夢?哥,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要不是我不要臉了,你們能想出這招?現在錢到手了就想把我一腳踢開?沒門!”
旁邊瘦高個的舅舅見錢要飛了,急忙插進來打圓場,眼睛死死盯著桌上那堆錢。
“哎喲,都是自家人,吵什么吵!國子你少說兩句,芳兒你也退一步……”
“退什么退!”另一個早就眼紅的叔父猛地一拍桌子。
“按我說,就該按出力的份子分!我喊得嗓子都啞了,必須多拿一份!”
“你喊啞了有啥用?我還在后面踹門了呢!”
“就你踹門了?我還踹了好幾腳呢!”
……
你一言我一語的,兩邊的親戚吵個不休。
“你們!都閉嘴!!!”方國怒吼一聲,試圖壓住場面,可貪婪已經燒昏了所有人的頭。
不知是誰先伸手想去搶那堆錢,一下子,屋子里亂成了一鍋粥。
只見無數只手臂在揮舞,推搡著,叫罵著,爭搶著那些票子。
“我的!這沓是我的!”
“放手!你他媽抓的是我的那份!”
“誰踩我腳了!”
方才還是“同仇敵愾”的一家人,此刻為了分贓,如同惡狗搶食。
方老爹夫妻縮在墻角,瞧著場景,急得直跺腳。
“別搶了!都是自家人,有話好說啊!”
可哪有人聽得進去?
那些票子像是勾走了所有人的魂兒,都搶紅了眼。
就在這混亂當口,方芳瞅準空子還想撲上去搶回自己那份,不知被誰從側面猛地推了一把。
“哎喲……”
她一聲慘叫,整個人摔倒在地。
她當即捂住肚子,臉色慘白,疼得蜷縮起來。
“疼,我的肚子……好疼……”
她的哀嚎聲,根本傳不進那些人耳朵里。
他們眼里只有翻飛的鈔票,誰還顧得上她?
直到桌上的錢被瓜分得差不多了,一個個心滿意足地把票子往懷里揣,才有人瞥見癱在地上的方芳。
一看她身下似乎有血跡滲出來,那幾個叔伯舅父頓時慌了神。
“這……這咋弄的?”
“不關俺事啊!俺可沒碰她!”
“我也不知道。”
……
不知是誰先帶的頭,怕惹上麻煩,趕緊腳底抹油。
沒幾秒,原本站滿人的院子,一溜煙跑沒人影了。
方國搶到了大頭,正暗自得意,瞥見方芳那樣子,也只是皺了皺眉,非但沒去扶,反而嫌惡地啐了一口。
“貪心的家伙,活該!” 說罷,竟也揣緊鈔票,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外。
院子里,只剩下痛苦呻吟的方芳和方老爹老兩口。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方老娘哭喊著。
最終,還是方老爹跺了跺腳,跑出去拍響了鄰居的門。
隔壁陳玉蘭兩口子一看這情形,也嚇了一跳。
陳玉蘭心里知道真相,但面上不顯。
只趕緊讓自己男人去推板車,自己則幫著把方芳扶起來。
“方老娘,方芳有身子,得先送到村衛生所!”
板車吱呀呀地停在村衛生院門口。
村大夫檢查了半天,又正兒八經的號了脈,才下了診斷。
“沒啥大事,動了點胎氣。回去好好躺著歇幾天,別干重活,別動氣,養養就好了。”
此話一出,方老娘急切追問:“大夫……真、真沒事?要不然您再仔細看看,這孩子……穩當嗎?”
村大夫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穩當。不是說了嘛,臥床靜養就行。”
方老娘提著口氣,又像是……失望。
女兒和王家的婚事黃了,雖說訛來一筆錢,可女兒這未婚先孕的名聲算是臭遍了十里八村。
但如果,沒有這孩子……
等過個一兩年,風頭過去,人們漸漸忘了這丑事,她還能想想辦法,托人把方芳說給遠處那些不知底細的人家,好歹再賺回一筆彩禮錢。
可這孩子要是生下來,吃喝拉撒要花錢不說,日后方芳拖著個“拖油瓶”,誰還會要她?
怎么摔這么大一個跟頭,都沒把這拖油瓶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