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里。
天還沒亮,溫莞就被拍門聲驚醒了。
門衛大爺一臉深意的把她喊出來。
等下樓,溫莞才發現,來人是平日跟在老孫頭身后的民兵同志。
他急匆匆把溫莞叫到一邊,告訴她塘里發生的事情。
“溫組長,不好了!有人往塘里扔了東西!老孫叔讓我叫您趕緊過去看看。”
東西?什么東西?
溫莞頓時清醒了,隨著民兵同志一起趕去沙子墩。
等他們趕回公社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
老孫頭還守在那麻袋旁,看到溫莞來了,立馬有了主心骨。
“溫組長,你可算來了!你看這……”
溫莞盯著那麻袋,沒用手直接碰,只湊近聞了聞。
味道刺鼻,還帶著點發酵的腥味。
“老孫叔,這袋子里的東西,倒出來多少?鴨子有沒有吃到?”
“我發現得早!一看見這玩意兒漂在水邊,立馬就把這片鴨子都轟到塘子那頭去了。可這黑燈瞎火的,具體倒出來多少,真不好說……”
“您經驗多,這麻袋里的東西,聞著像什么?是不是針對鴨子來的?”
“這味兒沖的……倒像是死魚、死螺。干我們這行,最忌諱喂死貨。看樣子,這是有人,存心想讓咱這一塘鴨子都死絕啊!”
早不投、晚不投,偏偏在供銷社要大規模收購鴨蛋的時候投。
擺明了,就是沖著合作來的。
溫莞望著這大片的鴨群,無比慶幸自己多留了個心眼。
她站起身,慢慢冷靜下來:“老孫叔,這事兒你告訴田書記了沒有?”
“還沒!我一發現就讓人趕緊去叫你,自己在這兒守著,沒敢聲張。”
“老孫叔,您做得對。這事兒,對誰都先別提,包括公社里其他人。”
老孫頭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么,重重點頭:“我懂!溫組長,你說咋辦,我聽你的。”
溫莞快速思索著,一條清晰的反擊思路在腦中成形。
*
午后淅瀝瀝下了場雨,田老貴看著屋外的雨又是一陣高興。
下吧,下吧,越下雨池塘水越渾濁。
田老貴帶著這份高興,轉而進了田書記家的院子。
他是田書記,也就是田有福的遠房小叔,在田母面前總愛端出同輩人的親熱勁兒。
最近,田有福和自己媳婦吵架,也沒住在主屋,而是和自家老娘,分別住在東西頭兩個屋子里。
他熟門熟路地拐進了東屋,田母正坐在炕上納鞋底。
“呀,這不是老貴兄弟,你怎么趕著下雨天來了?”
田老貴抖落身上的雨滴,臉上一副憂心忡忡。
“老嫂子,壞事了!”
田嬸子一頭霧水,“咋地了?老貴兄弟?”
“哎呀,老嫂子,我剛回來,就發現咱沙子墩的鴨子,一個個病懨懨的,耷拉著腦袋,半點精神頭都沒有!都怪那個縣里來的丫頭,瞎指揮。你得趕緊勸勸有福,不然咱公社的家底都得賠光。”
田母將信將疑:“不能吧?有福昨兒還說,這回跟供銷社合作,挺順當的……”
“哎喲我的老嫂子!你咋這么實誠呢!有福是厚道人,抹不開面子。那小姑娘嘴皮子利索,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可會騙人了。”
“什么?騙人?她不是供銷社的嗎?公家人也興騙人?”
“老嫂子,這你就不懂了!她一個城里來的丫頭片子,懂啥養鴨子?分明就是下來走個過場,混個好名聲。萬一搞砸了,拍拍屁股就走,到時候影響的可是咱們有福!”
他見田母納鞋底的手慢了下來,知道話進了耳朵,立刻拋出殺手锏。
“再說,有福是咱田家的頂梁柱,可不能跟著她栽跟頭。”
他咳嗽兩聲,裝模作樣地想起什么事。
“哦,對了,說到有福,我正想跟你報個喜。我前陣子啊,托人認識了個大姑娘,屁股又圓又翹,一看就是好生養的!”
“我跟人透了有福的情況,人家姑娘啊,不嫌年紀,就看重有福人品好,是干部!我心里盤算著,等這陣子忙過,就尋個機會讓兩人見見。”
“萬一成了,您不就可以抱大孫子了!”
屁股大又好生養???
田母手里的鞋底子放下了,眼神徹底變了。
兒子傳宗接代是她最大的心病。
雖說兒子買了個男娃回來,但終究不是他們老田家的血脈。
何況,那個買來的男娃病病歪歪,指不定哪一天就兩腿一翹。
“老貴兄弟,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老嫂子,你想想,我田老貴什么時候說過瞎話?”
田老貴話題一轉,又露出幾分難色:“可話說回來,眼下要是因為這養鴨子的事,鬧得咱有福工作上出了問題,那……人家姑娘家里還能樂意嗎?這到手的喜事,可不能黃了呀!”
“老嫂子,依我看,您啊,趕緊勸勸有福。他最聽您的話,趁現在還來得及,讓供銷社那事作罷,不然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田母沉默了下來。
她想起兒子最近回家總是皺著眉,話也少,莫非真是在外頭犯了難?
再想到,田老貴口中那個“好生養”的大姑娘……她越想越覺得田老貴說得在理。
“這個有福……”田母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
“我晚上就跟他說。可不能由著他性子來,把正事都給耽誤了!”
田老貴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還繃著:“老嫂子,你是個明白人。你得給他把好舵啊!那我先走了,這事你可抓緊。”
說完,他心滿意足地起身,又假意叮囑兩句,這才掀開門簾走了。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田母卻坐不住了。
她也沒心思納鞋底了,把針線筐往炕里一推,就開始琢磨晚上怎么跟兒子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