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芬眼睜睜看著他真的離去,氣得渾身直抖,卻硬是把沖到嘴邊的罵聲咽了回去。
他……他竟然真的就這么走了。
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她絕不想被外人聽見、看了笑話。
郭石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夜風吹在他臉上,帶著寒意。
他能去哪里?朋友?
這個年月,誰還敢跟他沾上關系?
回老家?更是給家里人招災惹禍。
他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謝家樓下。
樓上還亮著燈,他猶豫了很久,臉上火辣辣的。
到底是讀書人,提著箱子來投奔岳父家,這臉面上實在過不去。
可除了這里,他無處可去。
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一步一步走上樓,敲響了門。
“誰呀?”里面傳來溫柔的聲音。
門開了,溫莞站在門口,看到門外神色憔悴落魄的郭石,嚇了一跳:“大姑父?您、您怎么來了?快,快請進。”她趕緊側身讓開。
郭石臊得滿臉通紅,幾乎不敢看溫莞,“我……我找爸,有點事。”
今晚已經把話說出去,收不回來了。
索性將一切告訴老爺子,是打是罵,是攆是留,他都認了。
溫莞是何等伶俐的人,一看郭石這提箱子架勢,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她沒多問,只是讓郭石先進來,然后走到老爺子門前,輕輕叩了兩下:“爺爺,您睡下了嗎?大姑父來了,說有事找您。”
老爺子應了聲,說等會就下來。
溫莞先下樓,給郭石倒了杯溫水,聲音放得輕緩:“大姑父,您先坐下喝口水,爺爺過一會就出來。”
郭石機械地接過杯子,溫熱感稍稍暖了他冰涼的指尖。
他看著眼前沉靜溫和的侄媳婦,再想到自己妻子謝玉芬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一股無力的歉意涌上心頭。
“謝驍媳婦,我、我得跟你說聲對不住。玉芬她……之前那些事,是她做得不對。我沒能攔著,我也有錯……”
他重重嘆了口氣,肩膀垮了下去。
郭石是一個讀書人,骨子里透著清高,如今卻要替妻子向小輩道歉,只覺得臊得厲害,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
溫莞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明白。
以郭石的性子,能放下身段跟她這個晚輩道歉,已經是極其難得了。
何況錯在謝玉芬,本就不該由他來擔這個不是。
“姑父,您快別這么說。這事兒跟您沒關系,哪能怪到您頭上?您千萬別往心里去。”
她不等郭石再說什么自責的話,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大表弟下鄉也快一年了,什么時候可以回來呢?”
提到大兒子,郭石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
“具體啥時候能回來,這誰說得準呢?咱家這情況……”
他話沒說完,苦澀地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父親,他盼著兒子早日回京,可他也深知這其中的艱難。
老大是家里三個孩子里,最聽話、最懂事的,也正因為懂事,才更讓人心疼……
郭石想著大兒子,眼神有些恍惚,自語道:
“那時候,通知下來,說我家老大年紀符合,必須下鄉。玉芬她當時就炸了,找老爺子鬧也沒用之后,在屋里摔東西發脾氣……”
“可老大那孩子,從頭到尾沒吭一聲。自己悄悄把行李收拾了,就一個破書包。臨走前一天晚上,他跑到我跟前,跟我說……‘爸,別跟媽吵了,這是我的責任,我該去。’”
郭石越說越難過,眨了眨發酸的眼睛,“那孩子當時才十六啊!這么懂事的兒子,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本事,護不住他……”
溫莞安靜地聽著,心里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就在這時,謝老爺子披著件外套走了出來。
他抬眼一掃,看到一臉悲苦的郭石,還有他帶的行李。
瞧這架勢,準是又跟玉芬那混賬丫頭鬧翻了,而且這次鬧得不輕。
他沉著臉,沒急著問話,先對著溫莞說:“莞莞,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屋歇著去。”
溫莞明白,馬上上樓,回房。
客廳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還沒等老爺子開口,門外又是一陣聲響。
謝驍回來了。
他一身軍裝還帶著外面的寒氣,一進客廳,看著翁婿二人對立而坐,他就感覺氣氛不對。
這大晚上的,姑父提著箱子過來?
這時,溫莞聽見他回來的動靜,從二樓房間走了出來,對他使了個眼色。
“阿驍,烤紅薯買回來嗎?我想吃了,拿上來吧。”
謝驍立刻會意,這是不想讓他摻和樓下這攤子事。
他朝爺爺和姑父那邊點了點頭,沒多問,應了聲:“買了,我這就上來。”
說著,他才從軍大衣懷里掏出個用舊報紙包得的東西,邊往樓梯走邊遞向溫莞。
那賣紅薯的,只敢在天黑后,在偏僻的小巷口支個炭爐子,能不能遇上全憑運氣。
他也是看溫莞前兩天提了句想吃,這才特意繞過去碰碰運氣,沒想到真讓他等著了。
等小兩口一前一后上了樓,關緊了房門,樓下客廳重新安靜下來。
謝老爺子嘆了口氣,對垂著頭的郭石低聲道:“走吧,跟我去書房說。”
書房門輕輕合上……
謝驍這邊,他回了房,把烤紅薯外面那層焦皮小心掀開,吹了吹,遞給溫莞。
“之前你說想吃的,還熱乎。”
溫莞接過來,打開一看,這個紅薯表皮還滲著糖油。
她今晚瞧見他穿戴得嚴嚴實實出門,心里就隱約猜到了幾分。
她心里一暖,抬頭想說話,卻撞上謝驍的目光,正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期待她的反應。
溫莞抿嘴笑了笑,低頭小小咬了一口。
紅薯入口即化,又香又甜,暖意一直從喉嚨滑到胃里。
“真甜,”她眉眼彎彎,遞過去,“你也吃一口。”
謝驍看她喜歡,嘴角揚了揚,這才咬了一口。
幾口紅薯下肚,謝驍想到剛剛樓下那場景,還是沒忍住。
“樓下到底什么情況?我進門看見姑父那箱子,他跟大姑,這是怎么了?”
他眉頭擰起,“是不是因為咱們婚禮那事?”
他本能地將事情往自己身上聯想,畢竟最近最大的風波就是這件。
“不一定。”溫莞搖了搖頭,說出自己的想法,“看樣子,是積怨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