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慮的,不是一家餐廳如何才能顯得奢華,如何才能容納更多客人。
他考慮的,是她作為廚師,如何才能更舒適,更方便。
陽光廚房是為了讓她在冬日里也能感受溫暖。
露天茶座是為了讓她在忙碌之余,能有個地方歇息喝茶。
獨立的恒溫系統,是為了守護她那些珍貴的食材。
這個男人,用他那屬于頂級科學家的、縝密到可怕的邏輯,為她構建了一個最舒適、最貼心的工作環境。
一股細微的暖流,從心底深處,緩緩地,不可抑制地蔓延開來。
她抬起頭,看向顧承頤。
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也側過頭來。
四目相對,他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著她微怔的臉。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你不喜歡?”
“不,我很喜歡?!?/p>
孟聽雨連忙說道,她低下頭,掩飾著自己微微發燙的臉頰。
“謝謝你,顧先生,你想得……很周到?!?/p>
就在這片溫馨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氛圍中,一個格格不入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大家都在啊?!?/p>
孟聽雨一愣,抬起頭。
只見齊越一身騷包的酒紅色絲綢襯衫,領口隨意地敞開著,手捧著一大束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正倚在門框上,笑得邪氣又迷人。
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精準地越過林振國和顧承頤,落在了孟聽雨身上。
“孟小姐,聽說你要開私房菜館,我這個京城第一的‘老饕’,怎么能不來捧場參謀一下?”
林振國看到他,有些意外。
“齊越?你怎么來了?”
“林老師您忘了?我跟您說過,我對孟小姐的廚藝驚為天人,一直想找機會深入交流一下?!?/p>
齊越一邊說著,一邊徑直走到孟聽雨面前,將那束幾乎能將她整個人都淹沒的玫瑰遞了過去。
“送給未來的京城第一神廚,預祝開業大吉?!?/p>
玫瑰的香氣濃郁得有些霸道,瞬間沖散了庭院里原本清雅的草木香。
孟聽雨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沒有伸手去接。
“齊先生,太客氣了。”
氣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顧承頤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
但以他為中心,三尺之內的空氣,溫度仿佛驟然下降了十度。
他那雙墨色的眼眸,死死地鎖在齊越捧著玫瑰的手上,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將那束花凍成冰渣。
齊越似乎毫不在意,他維持著遞花的姿勢,嘴角的笑意更深。
“孟小姐不必客氣,美好的東西,自然要配給最美的人?!?/p>
這話里的曖昧,已經露骨得毫不掩飾。
林振國咳嗽了一聲,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齊越,你也是一片好心。聽雨,你就收下吧,別辜負了人家一番心意?!?/p>
孟聽雨不想讓林教授為難,只好伸出手,接過了那束沉甸甸的玫瑰。
花一到手,她便立刻將它交給了身后的管家。
“麻煩您,找個花瓶插起來吧,別放在這里,味道太沖,會影響食材。”
她這個舉動,讓齊越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僵硬。
而顧承頤緊繃的下頜線,則稍稍放松了一點。
齊越很快就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他仿佛沒看到孟聽雨的疏離,自顧自地在院子里踱起步來。
他看了一眼顧承頤手中的草圖,輕笑了一聲。
“顧工不愧是搞科研的,這圖紙畫得倒是嚴謹,就是……太樸素了點?!?/p>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虛劃著。
“要做就做頂級的。廚房,必須是開放式的法式后廚,全套米其林三星標配的德系廚具,地面要鋪意大利運來的防滑地磚?!?/p>
“那面東墻,砸了!做成一面頂天立地的酒柜墻,我認識法國最好的藏酒家,能幫你弄到八二年的拉菲。”
“還有這個院子,石榴樹太土了,砍掉!中間挖一個日式枯山水,這才叫意境,才叫格調。”
齊越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奢華、昂貴、閃閃發光的頂級餐廳。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精準地敲在顧承頤的設計理念上。
一個追求極致的奢華形式。
一個追求極致的實用功能。
兩種理念,在這個小小的四合院里,產生了第一次,也是最直接的正面交鋒。
“齊先生的建議,聽起來很昂貴?!?/p>
孟聽雨平靜地開口。
“錢不是問題?!?/p>
齊越立刻接話,他看著孟聽雨,眼神灼熱。
“只要孟小姐點頭,我可以贊助全部的裝修費用,我只有一個要求,給我留一個專屬的包廂,我要每天都能吃到你親手做的菜?!?/p>
這已經不是投資,這是赤裸裸的圈養宣言。
一直沉默的顧承頤,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冰,砸在滾燙的油鍋里,瞬間讓整個院子的喧囂都安靜了下來。
“中式藥膳,用德系廚具,你覺得合適?”
齊越一愣。
“防火墻砸掉做酒柜,消防能過?”
顧承-頤繼續發問。
齊越的臉色變了變。
“日式枯山水不能吃,留一棵能結果的石榴樹,秋天還能入膳,哪個更實用?”
顧承頤的每一個問題,都精準、簡短、直擊要害。
他沒有反駁齊越的“格調”與“品味”,他只是在陳述最基本的事實。
一個廚師,一個餐廳,最核心的東西,永遠是食物本身,而不是那些浮于表面的裝飾。
齊越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引以為傲的“美食家”品味,在這個男人冰冷的邏輯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他惱羞成怒地看向顧承頤,語氣里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嘲諷。
“顧承頤,你一個天天與數據圖紙為伴的科研瘋子,懂什么叫生活,懂什么叫美食的藝術?”
“我確實不懂。”
顧承頤的視線,從齊越身上移開,落在了孟聽雨身上,眼底的冰冷瞬間融化,化作一片深沉的專注。
“但我懂她?!?/p>
“我懂她需要什么?!?/p>
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