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間諜？
未遂？
這幾個字，在空曠的一樓大堂里，擲地有聲。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無形的耳光，抽在王經理的臉上。
他呆滯地看著林默，大腦宕機了足有五秒鐘。
然后，他笑了。
是那種被荒謬到極致的現實，給活活氣笑的。
“商業間諜？”王經理重復了一遍，他指了指垃圾桶里的空餐盒，又指了指自已的太陽穴，“林律師，你沒發燒吧？”
“就為了一份四十八塊錢的黃燜雞，你跟我扯商業間諜？”
“現在當律師，是不是都可以這么張口就來，不用對自已的話負責任了？”
他的話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鄙夷。
在他看來，林默這就是在胡攪蠻纏，是小題大做到了瘋癲的程度。
然而，林默完全沒有被激怒。
他甚至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王經理，你說對了一半。”
“我當然要對我的話負責，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負法律責任。”
他轉向那兩位同樣處于懵圈狀態的民警，條理清晰地開始了他的“案情分析”。
“兩位同志，我們來捋一下這個邏輯。”
“第一，嫌疑人的目標，不是隨機的。整個外賣柜，幾十個格子，她為什么偏偏選中了我這份？不是因為我的黃燜雞更香，而是因為這份外賣的最終目的地，是88層的404律所。”
“第二，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不是普通的盜竊。她沒有撬鎖，沒有偷密碼，而是用一種我們目前無法理解的方式，破解了智能柜的安保系統。這背后，可能存在著我們不知道的技術手段。”
“第三，嫌疑人的心理素質，異于常人。她在得手后，沒有逃離，反而在遍布監控的作案現場，從容地享用‘戰利品’。這是一種挑釁，是一種示威。她在告訴我們，她可以隨時來，隨時拿走我們想拿走的東西，并且我們拿她毫無辦法。”
林默每說一點，王經理的面部肌肉就抽搐一下。
年輕民警的嘴巴，自始至終就沒合上過。
年長的民警，則死死地盯著林默，他開始意識到，事情正在朝著一個他完全無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綜上所述。”林默做了個總結陳詞的手勢，“我完全有理由懷疑，這不是一起簡單的饑餓盜竊案。這是一次有預謀、有目的、有技術含量的，針對我們律所的安保壓力測試。”
“今天，她拿走的是一份黃燜雞。如果下一次，她用同樣的方法，拿走的是我們律所存放在這里的，一份關于某上市公司并購案的關鍵文件呢？”
“到那個時候，王經理，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我們龍城國際中心，負得起嗎？”
一連串的反問，字字誅心。
王經理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已根本無從下口。
因為林默說的每一句話，都踩在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可能”的邊界上。
他不能百分之百證明林默在胡說八道，因為那種詭異的開鎖方式，確實超出了常理。
他更不敢拍著胸脯保證，以后絕對不會有文件通過外賣柜傳遞。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血口噴人！”王經理憋了半天，只能吼出這么一句蒼白無力的辯駁。
“王經理，注意你的言辭。”林默提醒他，“我作為一名專業律師，只是基于現有事實，提出合理的懷疑和推論。你如果認為我是在‘血口噴人’，那么你就是在誹謗。我可以告你的。”
“你！”王經理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默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一個律師，你怎么能這么不講道理！”
這話一出，全場皆靜。
連那個一直努力憋笑的年輕民警，都差點破了功。
一個物業經理，指著一個頂尖律師的鼻子，罵他不講道理。
這畫面，太過魔幻。
“我恰恰是在跟你講道理，講規則。”林默攤了攤手，“只是我的道理和規則，你聽不懂，也不想聽。”
“好了！”
年長的民警終于聽不下去了，他呵斥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峙。
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出警前，他以為就是個普通的鄰里糾紛，調解一下，批評教育一下就完事了。
誰能想到，案情能被這個報案人給升華到商業間諜的高度？
“林律師！”年長民警的稱呼，已經帶上了一絲警告的意味，“這里是盜竊案的現場，不是你的法庭。你要主張所謂的‘商業間諜’，請拿出切實的證據。而不是靠你的推測和想象！”
“一份被吃掉的外賣，構不成任何證據。”
“我當然明白。”林默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顯得非常通情達理，“所以我才說，這是‘未遂’。而且，這只是我的一個‘合理懷疑’，我并沒有要求警方現在就以商業間諜案來立案。”
年長的民警松了口氣。
還好，這小子沒瘋到底。
“那你想怎么樣？”他問。
“我不想怎么樣。”林默的視線，再次落回到了王經理身上，那和善的笑容，讓后者感覺后脖頸子直冒涼氣。
“我只是覺得，出了這么嚴重的安全隱患，王經理作為物業的第一負責人，他的態度，很有問題。”
“從一開始的拒絕配合，到現在的倒打一耙。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而認為是我在沒事找事。”
“這樣的安保負責人，我們作為租戶，很不放心。”
王經理的心，咯噔一下。
他終于隱約感覺到了，林默的真正目的。
他不是要錢。
他不是要道歉。
他這是……想要我的命啊！
“所以。”林默看向年長的民警，露出了一個讓對方無比熟悉的，屬于委托人的，那種無辜又期盼的表情。
“警察同志，今天的出警記錄，我作為報案人，事后可以申請復印一份吧？”
年長的民警愣住了。
申請出警記錄？
這當然是公民的合法權利。
但他要這個干什么？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猛地轉頭看向王經理，那個剛才還囂張跋扈的物業經理，此刻已經面如死灰。
他終于懂了。
林默從頭到尾，就沒指望警察能幫他抓住那個老太太，也沒指望能從法律上把這事兒定義成什么“商業間諜”。
他報警，他把事情鬧大，他把話說的那么離譜，都是在演戲。
演給王經理看，逼著王經理犯錯，說錯話，做錯事。
然后，他再拿著這份由警方出具的，記錄了全部過程的、帶有絕對公信力的“出警記錄”，去找物業公司的上級，去找龍城國際中心的業主委員會。
去證明這位王經理，在面對重大安全隱患時，是多么的不專業，多么的傲慢，多么的失職。
這是一場精準的，降維打擊。
他根本不是在跟王經理吵架。
他是在收集證據，準備一擊致命，直接端掉他的飯碗。
年長的民警看著林默，久久沒有說話。
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
為了四十八塊錢，他可以撬動一整套公權力流程，把它變成自已手里的一把刀，然后遞給另一個人，讓他自已捅自已。
整個過程，他自已干凈得像一張白紙。
“……可以。”
年長的民警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王經理的身體，晃了晃。
（今日4k小狐貍還是很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