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經理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
完了。
這兩個字,在他的腦海里炸開,嗡嗡作響。
他看著林默,那個年輕人臉上甚至連一絲勝利的喜悅都沒有,只有一種事不關已的平靜。
這比嘲諷和羞辱,更讓他感到絕望。
“林……林律師!”王經理終于從極致的驚駭中找回了一點本能,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幾乎就要抓住林默的胳膊,臉上堆滿了哀求和恐懼。
“林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種小人物一般見識!”
他的姿態卑微到了塵埃里,聲音帶著哭腔。
“我就是個打工的,混口飯吃!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指著我這份工作呢!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求您了!”
他甚至想彎下膝蓋。
林默只是向后退了半步,輕巧地避開了他的拉扯。
他沒有看王經理。
他只是轉向那兩位民警,依舊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警察同志,事情已經清楚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這一句話,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更具殺傷力。
它代表著徹底的無視。
王經理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他所有的哀求,所有的表演,都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年長的民警看了看涕淚橫流的王經理,又看了看毫無波瀾的林默,最后只能沉重地嘆了口氣。
“收隊。”
他對年輕的民警說了一句,然后率先朝大門走去。
林默跟在他們身后,從頭到尾,沒有再給王經理一個多余的注視。
整個過程,他甚至懶得再跟王經理多說一個字。
大堂里,只留下王經理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身體里的力氣被一點點抽干,最后頹然地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電梯里。
年輕的民警終于還是沒憋住,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領的林默,小聲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開了口。
“林律師……你……牛。”
他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這么一個樸實無華的字來形容自已的心情。
年長的民警沒有說話,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下林默。
這個年輕人,從報警開始,每一步都像是在按照寫好的劇本在走,精準,高效,不帶一絲多余的情緒。
他不是在維權。
他是在狩獵。
林默對著年輕民警笑了笑,沒有說話。
回到88樓,律所里那股吃瓜的氛圍還沒散去。
看到林默和警察一起回來,又看著警察很快離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快要溢出屏幕了。
胡濤的微信又在震動。
劉承:“怎么樣了?老板沒事吧?看監控了嗎?”
胡濤:“不知道,看老板那樣子,不像有事,倒像是剛辦完事。”
林默無視了那些探究的視線,徑直走回自已的辦公室,拿起手機發了個消息。
“周敘白,陸衡,來我辦公室一下。”
很快,周敘白和陸衡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默哥,搞定了?”陸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顯然也知道了樓下的動靜。
林默把事情的經過,言簡意賅地復述了一遍,重點強調了那個詭異的開鎖方式和王經理前后倨傲蠻橫的態度。
“……事情就是這樣,那個王經理,是小事。但這個安全隱患,是大事。”
陸衡聽完,摸了摸下巴:“這開鎖方式是挺邪門的,聲控的?還是什么黑科技?不過一個物業經理,也確實沒必要跟他浪費時間。”
周敘白從頭到尾都沒怎么說話,他只是安靜地聽著。
等林默說完,他才拿出手機,走到落地窗邊,撥了一個號碼。
他的聲音很低,說的也都是一些聽不出具體內容的場面話。
“是我,周敘白。”
“有點小事,給你通知一下。”
“我們律所在龍城國際,對,88樓。”
“物業的管理水平,有點堪憂啊……”
幾分鐘后,他掛斷電話,走了回來,坐回原來的位置。
“搞定了。”
他的話和林默一樣,云淡風輕。
“姓王的那個經理,今天就會被開掉。安保系統,他們會請德國的原廠工程師過來,對整棟樓的外賣柜和門禁系統進行徹底排查升級。”
陸衡吹了聲口哨。
這就是周敘白。
林默負責掀桌子,把事情鬧大,把規則擺在明面上。
而周敘白,則負責在規則之外,從更高維度直接降維打擊,一錘定音。
“那……那個老太太呢?”陸衡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老大,這事還沒完吧?”
“警察那邊,金額太小,年齡太大,肯定是不了了之了。”林默說。
“對啊!”陸衡一拍大腿,“刑事上動不了,但民事上可以啊!盜竊他人財物,這是明確的侵權行為。咱們完全可以對她提起民事訴訟啊!”
他越說越興奮。
“咱們也不要她賠錢,就要求她賠償損失四十八元,外加書面道歉!這案子雖然小,但五臟俱全,從取證到立案再到開庭,正好是個完整的流程。”
他看向林默,壞笑著說:“讓陳麥去辦,怎么樣?就當給他練手了,讓他體驗一下從零開始獨立辦個案子。”
一個因為四十八塊錢黃燜雞引發的民事訴訟案。
原告,是龍城最頂級的律師事務所。
被告,是一個身份不明、疑似有特異功能的老太太。
這事本身,就充滿了行為藝術般的荒誕感。
林默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陳麥的內線。
“陳麥,來我辦公室。”
一分鐘后,身材敦實的陳麥推門走了進來。
“老大,找我?”
“嗯。”林默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他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以及陸衡的提議,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陳麥。
“……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一個標的額四十八塊錢的侵權訴訟,證據有監控錄像,還有我即將申請的出警記錄。被告身份不明,需要你自已想辦法去找。”
林默看著陳麥,直接問道。
“這個案子,交給你,獨立去辦。有沒有問題?”
陳麥聽完,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甚至連思考的過程都省略了。
他只是點了點頭,吐出兩個字。
“沒問題。”
對他來說,老大交代的,就是任務。
任務,只需要執行。
“好。”林幕很滿意他的干脆,“具體的訴訟請求,還有辦案思路,你有什么想法?”
陳麥想了一下,很認真地回答:“老大,既然是練手,那就要把流程做全。首先,我要拿到警方的不予立案通知書或者相關的出警證明,這是關鍵證據。然后,要確定被告的身份信息,這是立案的前提。”
“怎么找?”
“大廈的出入記錄,周邊的監控,人臉識別比對……總有辦法。只要她還在這個城市,我就能把她挖出來。”陳麥的言語中透著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韌。
“找到人之后,我會先嘗試發送律師函,看對方是否愿意和解。如果不行,就直接向法院遞交訴狀。”
“訴訟請求,就是賠償四十八元,并就其盜竊行為在龍城國際中心大廈公告欄,進行為期七天的書面道歉。”
他條理清晰,邏輯縝密,完全不像一個剛入行的新人。
林默點了點頭。
“去準備吧。”
“是。”
陳麥站起身,拿上林默遞過來的一張記著案發時間和地點的便簽,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他的背影,沒有絲毫的遲疑,充滿了即將投入戰斗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