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和韓清并肩站在龍城國際中心的樓下。
陽光很烈,曬在身上,卻驅不散從心底冒出的那股寒氣。
兩人都沒有說話。
電梯里,金屬墻壁反射出兩人模糊的身影,氣氛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直到“叮”的一聲,88層到了。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韓清走出電梯,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別想太多。”
林默扯出一個不算難看的笑容。
“放心,我心理素質好著呢。”
韓清沒再說什么,轉身走向了自已的辦公室。
林默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臉上的笑容才緩緩斂去。
他走向西南角的辦公室。
每一步,都感覺踩在棉花上。
胡老爺子的話,還在腦子里一遍遍地回放。
“他查到的東西,已經碰到了那條狗的主人。”
“所以,他必須死。”
“他們以為,殺了你哥,那根線就斷了。”
謀殺。
不是意外。
這潭水,比他想象中,要深一萬倍。
林默走到自已的辦公室門口,手搭在門把上,停頓了片刻。
他推開了門。
然后,他愣住了。
辦公室里有人。
一個穿著剪裁得體的定制西裝的男人,正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手里捧著一本書,看得專注。
是周敘白。
林默的大腦宕機了零點五秒。
什么情況?
最近是怎么了?這幫頂尖二代三代,一個個都把他這當公共休息室了?
神出鬼沒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周敘白聽見開門聲,緩緩合上了手里的書,放在桌上。
書的封面,赫然是那本《至高利益》。
“你終于回來了。”
周敘白開口,平靜得好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
“我還以為,你今天要在胡家吃個晚飯。”
這句話,聽著是閑聊。
但林默卻聽出了探尋的味道。
他是在問,自已和胡老爺子的會面,到了哪一個層級。
能不能留下吃飯,是衡量親疏遠近的一個重要標準。
林默關上門,走了進去,臉上掛起慣常的,帶點學生氣的笑容。
“哪能啊。”
他拉開自已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胡老爺子日理萬機,我一個普通學生,哪有資格蹭他老人家的飯。”
“是嗎。”周敘白不置可否。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指了指桌上的那本書。
“你推薦的這本小說,確實不錯。”
林默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
“還行吧,打發打發時間挺好的。”
“時間不是用來打發的。”周敘白看著他,“時間,是用來利用的。”
一股濃濃的逼王氣息撲面而來。
林默感覺自已有點接不住。
“那希望我沒有耽誤周大少利用時間。”林默半開玩笑地回了一句。
“等你的時間,不算耽誤。”
周敘白的話,直接而坦誠。
坦誠到讓林默都有些意外。
客廳里的談話,是暗流洶涌的博弈。
而眼下,周敘白似乎打算打開天窗說亮話。
場面,就這么僵持住了。
空氣里只剩下中央空調輕微的送風聲。
林默沒有主動開口。
他知道,周敘白今天特意等在這里,絕不是為了跟他討論小說的讀后感。
他一定有別的目的。
果然。
在短暫的沉默后,周敘白身體微微前傾,打破了這片寧靜。
他看著林默,問出了今天第一個,真正有分量的問題。
“胡老爺子,沒有為難你吧?”
林默猶豫了。
他能感覺到,周敘白對自已的關心。
關心他和胡老爺子的會面,到底談到了什么程度。
“不能算是吧。”
林默開口了,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太自然的遲疑。
“我對胡老爺子挺真誠的。”
這個回答,乍一聽像是在避重就輕。
但周敘白聽完,眼神卻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真誠?”
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林默,你知道嗎,在某些場合,真誠,是最危險的品質。”
林默的心頭一跳。
他感覺自已好像踩進了一個看不見的陷阱。
周敘白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林默。
窗外是龍城的車水馬龍,高樓林立。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西裝上,勾勒出一道筆挺的輪廓。
“胡老爺子這個人,我認識很多年了。”
周敘白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這輩子,見過的人太多了。”
“老謀深算的,心機深沉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他都見過。”
“唯獨……”
他頓了頓,轉過身,看向林默。
“像你這樣,真誠到近乎透明的年輕人,他很少見。”
林默的后背,莫名地冒出了一層冷汗。
“所以呢?”
他強行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些。
“所以,他會喜歡你。”
周敘白走回辦公桌前,重新坐下。
“但喜歡,不代表信任。”
“更不代表,他會把真正重要的東西,告訴你。”
林默沒說話。
他在等周敘白的下一句。
客廳里的對話,胡老爺子的每一個字,都在他腦子里回放。
他不知道,周敘白到底知道多少。
“你今天去胡家,應該不只是喝茶聊天那么簡單吧?”
周敘白的問題,又一次精準地戳在了要害上。
林默的大腦飛速運轉。
說實話?
不可能。
胡老爺子今天透露的那些信息,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
如果被周敘白知道了,不知道會引發什么連鎖反應。
但完全撒謊,也不現實。
周敘白這種人,能從你一個眼神的閃躲里,分析出八百種可能性。
怎么辦?
林默深吸了一口氣。
他決定,還是用那套老戰術。
掀部分的桌子。
“確實不只是喝茶。”
林默開口了,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
“胡老爺子……跟我聊了聊我哥哥的事。”
周敘白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說了什么?”
“他說,高家的案子,水很深。”
林默一字一頓,把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他讓我安心當我的律師,把書讀好。”
這番話,半真半假。
但那番關于“謀殺”、關于“狗的主人”的話,林默只字未提。
周敘白聽完,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他笑了。
笑得很淡,卻帶著一絲嘲諷。
“他讓你別管,你就真的不管了?”
林默聳了聳肩。
“不然呢?”
“我一個學生,能查出什么來?”
“高家的案子,有組織在辦,有法律在判,我就等著結果唄。”
他說得云淡風輕,像是真的放下了。
但周敘白卻搖了搖頭。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他的視線,像是兩把鋒利的刀,直直地釘在林默身上。
“你這個人,我從見你第一面,就知道了。”
“你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個周敘白,太他媽可怕了。
他根本不需要什么證據,不需要什么線索。
只憑對人性的判斷,就能把你看得一清二楚。
“那周大少覺得,我應該怎么做?”
林默反問了一句。
周敘白沒有立刻回答。
他從西裝內兜里,掏出了一根煙,放在嘴邊,卻沒有點燃。
“你知道我為什么今天要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