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有點不明所以。
他感覺自已像一個被放在顯微鏡下的標本,周敘白和胡老爺子,這兩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正輪流用各自的方式,剖析著他,審視著他。
“我等的不是時間?!?/p>
周敘白將那根未點燃的煙,放在了桌上,動作很輕。
“是你。”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等你什么時候,能從棋盤外面,走到棋盤里面來。”周敘白的聲音很平,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感,“不過現在看來,你連棋盤在哪都還沒找到?!?/p>
棋盤?
又來一個下棋的。
今天是怎么了,捅了棋王窩了?一個兩個都神神叨叨的。
林默心里瘋狂吐槽,臉上卻不動聲色。
周敘白站起身,重新走回落地窗前,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背影挺拔而疏離。
“算了。”
他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這些事,也不是你現在該觸及的層次。”
“和你說了也沒用。”
“你好好想想吧?!?/p>
這番話,輕飄飄的,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不是在解釋。
他是在下達結論。
一個關于林默“段位不夠”的結論。
林默感覺一股無名火從心底竄了上來,但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跟這種人生氣,沒有意義。
他只會覺得,這是你無能狂怒的表現。
就在辦公室里的氣氛,再次陷入這種令人不適的寧靜時。
“叩叩。”
敲門聲響了。
林默和周敘白都沒有動。
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條縫,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是陳麥。
他看到辦公室里的兩個人,尤其是看到坐在沙發上,氣場強大的周敘白時,明顯愣了一下。
“默哥,白哥……”
陳麥的表情有些局促,他立刻就想把門關上。
“你們先聊,我一會兒再來。”
“麥子,沒事?!?/p>
開口的,是周敘白。
他轉過身,臉上掛著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進來坐。”
這個場景,有些詭異。
在林默的辦公室里,周敘白反倒像個主人一樣,在招呼客人。
陳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敘白,又看了看林默。
林默沖他點了點頭。
“怎么了,你說。”
陳麥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他沒敢坐,就那么站在辦公桌前,手里還捏著個文件袋,顯得有些拘謹。
“默哥,白哥。”他又打了一聲招呼。
“說事?!绷帜疽馑挥迷谝庵軘?。
陳麥看了看林默,又偷偷瞟了一眼氣定神閑的周敘白,似乎在組織語言。
“那個……”
他清了清嗓子。
“我剛和那個老太太見完面。”
老太太?
林默的腦子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那個偷外賣的阿姨。
一種強烈的,荒誕的割裂感,瞬間涌上了林默的心頭。
前一秒,他還在和周敘白討論著關乎生死的“棋盤”,還在為哥哥被“謀殺”的真相而心神不寧。
下一秒,話題就瞬間切換到了五十塊錢的外賣糾紛上。
這感覺,就像你正在看一部驚心動魄的諜戰大片,畫面突然切進了《鄉村愛情》。
“就……就默哥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案子?!标慃溗坪跻哺杏X到了氣氛的古怪,說話有點磕巴,“我自已回去想了想,可能……可能真是我之前想太多了,把事情搞復雜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偷偷看了林默一眼,像是在為自已之前的“一根筋”做檢討。
“然后呢?”林默問。
“然后我今天就換了個思路,沒跟她談什么法律,也沒嚇唬她?!标慃湏狭藫项^,臉上露出一絲樸實的笑,“就跟她拉家常,聊她孫女,聊她自已一個人過日子多不容易。”
“好好聊了一下,老太太態度也挺好的,哭了一場,也認識到自已的錯誤了。”
陳麥說到這里,像是完成了一項重要的匯報,從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東西,遞給林-默。
“她愿意接受調解,這是她寫的道歉信,還把那五十塊錢硬塞給我了。”
林默沒有去接那封信。
他只是看著陳麥,看著他臉上那種“問題終于解決了”的輕松和釋然。
辦公室里,安靜得可怕。
周敘白就那么靠在沙發上,沒有說話。
他只是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一臉認真的陳麥,和一臉呆滯的林默。
一種微妙的,帶著點玩味的笑意,在他臉上若隱若現。
林默感覺自已的大腦,在這一刻,徹底宕機了。
胡老爺子的警告。
哥哥的死因。
帝都的博弈。
周敘白的棋盤。
這些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的信息,和眼前這份“五十塊錢的道歉信”,形成了一種極度荒謬的對比。
他忽然覺得,自已就像一個笑話。
一個在巨浪滔天的深海里,掙扎著想要尋找真相,卻被告知腳下只是一片兒童游泳池的笑話。
周敘白終于動了。
他站起身,走到林默的辦公桌前,拿起了那封道歉信。
他沒有看內容,只是用手指彈了彈那張薄薄的紙。
然后,他看向林默。
“看?!?/p>
周敘白開口了。
“這就是你的棋盤?!?/p>
“但卻不是你的棋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