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宴到老夫人病房門口的時候,看到的不只候著的兩個警察,還有魏洵。
病房里是醫(yī)生,在給老夫人做檢查。
傭人也在門口,見謝長宴來了,趕緊解釋,說老夫人昨晚睡得不安穩(wěn),今天早上就不舒服,一直說胸口痛。
直到剛才小憩了一會,不知又是夢見了什么,突然狀態(tài)就不對勁了,一直叫嚷,說是誰來了,來找她了。
謝長宴從門玻璃往里看,正好能看清老夫人的那張臉。
嘴唇發(fā)紫,表情痛苦。
謝長宴轉頭看著魏洵,“你怎么在這?”
“我要去找你的啊。”魏洵說,“正好看警察來了,知道你得過來,就到這里等一等。”
他又說,“我可沒進去,我就在這看看熱鬧。”
謝長宴對著那兩個警員說了句稍等,而后推門進入。
醫(yī)生正好檢查完了,見他過來,站起身,壓低了聲音,“情況不好。”
“有危險嗎?”謝長宴問。
醫(yī)生不敢說,“先給她輸液,實在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對方嘆口氣,“前段時間狀態(tài)還行,還以為穩(wěn)住了。”
謝長宴沒說話,過去走到病床邊。
老夫人躺在床上,瞇著眼,看到他,搖搖頭,似是想說句什么,沒說出來。
醫(yī)生給開了藥,護士去配藥,謝長宴就在床邊坐下。
病房里沒別的人,他問,“又夢到什么了,把你嚇成這樣。”
老夫人閉上眼,沒說話。
謝長宴等了等就直接說,“是不是想到了很多年前,袁曉死于你手里的場景。”
老夫人聞言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著他。
謝長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開口,“那個視頻我也看了,只是錄進去的東西不多,知道的不全面。”
他說,“奶奶,你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嗎?”
老夫人面上漸漸的現了驚恐,張嘴半天,一個詞都蹦不出來。
謝長宴拿出手機,點了點,屏幕對著她。
聲音很小,但還是可以聽見的,里面是袁曉在說話。
這么多年過去,那聲音只有午夜夢回時會出現,此時突然聽到,老夫人渾身一個激靈。
她瞥了眼手機,此時上面是有畫面的。
鏡頭對著的是謝家老宅,在大門口,那個時候院墻還沒有修高,大門也沒有換成全自動的。
袁曉介紹的說這就是謝家,她來找謝雄,今天不見到他是不會走的。
老夫人趕緊閉上眼,她不想看,喉嚨咕嚕咕嚕,依舊說不出話來。
謝長宴將手機放下,問她,“奶奶,人真的是你殺的嗎?”
老夫人一下子又睜開眼,她看著天花板,眼神有點不聚焦了。
多少年過去了,那畫面在記憶中都模糊了,卻在剛才小憩時的夢里變得無比清晰。
袁曉確實是死于她之手,但她不是故意的,她雖然恨得牙癢癢,不止一次說早晚有一天弄死她,可也只是氣話。
她沒想走到這一步,是她自己沖上來,對著她又打又撓,逼問她袁茵的下落。
不止如此,她還刺激她,說早知如此,當年就弄死她兒子了。
她說別的她都只是憤怒,唯獨這個,能讓她滿腔恨意。
所以她也不知自己打哪里爆發(fā)的力量,用力的將袁曉推倒,騎在她身上,抓著她的頭用力的往地上撞。
她是紅了眼的,又順手拿過旁邊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朝著她的頭用力砸了下去。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袁曉還在地上趴著,一動不動。
她到那個時候才嚇壞了,叫了林光進來。
林光也是怕的,第一反應是讓她去自首。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去自首,這個事情一旦爆出去,謝雄那個不是人的東西不可能放過謝疏風,她太清楚了。
好在林光是個認錢的,也愿意為了他自己的兒子昧著良心做些事。
尸體是林光去處理的,處理之前翻了下衣兜,沒有翻到任何東西。
半山腰的垃圾都會拖到后山去焚燒,當時林光也說,一桶油澆下去,不管什么都會燒的渣都不剩。
管她身上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一把火,有也沒有了。
她沒想到,她怎么都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視頻流出。
老夫人神色有些渙散,天花板上一片白,可她偏就看出了一些影像。
那是她忘記了很多年的人,一共兩張臉,一男一女。
也是她恨了很多年的人。
她和謝雄白手起家,陪他吃了不少苦。
謝雄不是做生意的料,商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他根本玩不轉。
是她陪在他身邊,幫他又謀又算。
為了他,她身體累垮了,還搭進去了一個孩子。
到謝疏風這里,不知打了多少針,遭了多少罪,才將這個孩子留住。
他說過的,他說愧對她,會一輩子對她好,不讓她受委屈。
可是呢,騙子,都是騙子。
誓言抵不過三年,他在外邊就有了女人。
她偷著去看過,那女人甚至比他還大,長得不出挑,家境也不好,唯一比她強的,是會撒嬌。
她知道男人但凡在商場上有點成就,這種事情就避免不了。
可他給過她承諾的,她為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他怎么可以?
所以她鬧,她吵,她又摔又砸。
沒有用,反而更顯得那女人溫柔賢惠。
后面袁曉有了孩子,生了下來。
是個女兒。
她當初還是松了口氣的,最起碼她生了兒子,分量多少也會重一點。
結果又算錯了,謝雄要離婚,他說想給外面那母女一個名分。
他說他是真的動了感情,那女人給他的,她給不了。
她冷笑,那女人給了他什么?
無非在他功成名就的時候擺出小鳥依人的姿態(tài),將他捧起來,會說點甜言蜜語,會用滿是羨慕的眼神看著她。
但凡時光回溯,他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看那個女人還不愿不愿意陪著他。
她沒有馬上拒絕,她說可以,但有條件,他要他全部的身家。
謝雄當然不給,苦日子爬過來的,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了,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條件談不攏,他似乎被激怒了,放了狠話,說她總有一天會低頭求她離婚。
那個總有一天來的并不晚。
謝疏風失蹤了。
放學路上失蹤的。
她沒報警,因為知道怎么回事。
本以為他不過是想嚇嚇自己,謝家血脈,不信他真的下得了狠手。
然而她又算錯了,孩子失蹤了一個星期,再打電話,她九死一生懷孕生下來的兒子,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在電話里聲音都發(fā)不全,斷斷續(xù)續(xù),說爸爸要殺他。
天知道她聽見謝疏風聲音的那一刻,心碎成什么樣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連畜生都不如。
電話被掛斷,她轉手打給謝雄,讓他回來談離婚的事。
那個男人回來的很快,不是一個人,還帶著袁曉,袁曉懷里還抱著袁茵。
她在樓上往下走,就見那一對狗男女站在一樓大廳里,婚還沒離,已經開始商量著給孩子改姓的事。
孩子暫且姓袁,袁曉嬌滴滴,說到時候叫謝茵,沒那么好聽,得重新選個名字。
謝雄對著她笑盈盈,一如從前對她一樣,他說好,他說都聽她的。
也就這畫面,徹底刺到她了。
她兒子生死未卜,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憑什么?
最后是她和謝雄坐下來談的,沒談離婚,她只是推過去一份文件,跟謝雄說,“別以為你在外邊做的這些勾當我都不清楚,我告訴你,你干的這些事我有一籮筐的證據,你不想死,就給我安分點,把那個女人打發(fā)了,把我兒子好端端的還回來,要不然,誰都別活。”
她又說,“這是復印件,我有無數份,給了信任的人,得不到我的消息,明天這些東西就會出現在江城各個角落。”
老神在在的謝雄應該是以為離婚十拿九穩(wěn),可在看到那些文件后徹底變了臉色。
沒有經商頭腦的他,干起違法犯罪的事倒是很在行。
他的那些罪名羅列到一起,夠他空口吃一盤花生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