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二弟他……”
剛一下朝,朱標就趕到武英殿。
對于朱樉的處置,朱標并不知情,自然也萬般不滿。
正要開口,朱元璋卻已率先發(fā)話道:“你是不是覺得,今天咱對老二的處置,太過嚴厲?”
“兒臣不敢!”朱標趕忙拱手。
嘴里說著不敢,臉上卻一副不情愿的模樣。
也不怪朱標如此回護,這次的事,本就是朱元璋自己闖下的禍,拿朱樉頂罪撤職也就罷了,竟還貶到水師去。
將朱標神情看在眼里,朱元璋淡笑搖頭:“此事并非你想的那般,實際讓老二去水師,絕非貶謫。”
“還望父皇明示。”朱標滿臉迷惑。
“你可還記得兩年前,陸羽給咱的那副世界輿圖,當時咱就讓巢湖水師移師***練海戰(zhàn),并讓福建督造船廠打造海船?”朱元璋提醒道。
“莫不是巢湖水師已經(jīng)習練好了?”朱標當即眼睛一亮,叫道。
“不錯,經(jīng)過兩年的訓練,我大明已練出一支足可征戰(zhàn)四海的水師,而福建造船廠那邊也建造出了數(shù)艘可以航海的戰(zhàn)船。”朱元璋當即拿出一份奏折遞給朱標道。
朱標趕忙接下,打開看了起來,果不其然,上面寫的跟朱元璋說的一樣。
“你再看看這些,這是親軍都尉府的人從倭國傳回來的情報!”朱元璋又從桌案中翻了另一疊紙遞了上去。
朱標接了過來,尚未打開細看,便已暗暗心驚。
好家伙,得是多少內(nèi)容,才記了這么厚厚一大沓紙!
展開一看,第一頁紙便是一份輿圖,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倭島全貌圖”,再往后看,便是倭國境內(nèi)兵力分布、礦產(chǎn)資源分布,以及氣候、地理等諸多細節(jié)描述,更甚至,連大明直往倭島的最優(yōu)路線都已標明。
“有了這些情報,我大明水師隨時可跨海遠征,占領(lǐng)倭國!”
到了這個時候,朱標哪里還猜測不出朱元璋的想法:“原來父皇是想讓二弟就藩倭國!”
“不錯,既然要就藩于倭國,怎么能不熟悉水師呢,咱這次讓他去水師就有此意。”朱元璋笑著說道:“倭國富有金銀礦,只需要他每年給朝廷上交一定的數(shù)量,其余的都是他的,這也算是對他的補償,而且由他打頭,正好可以給你的那些個弟弟做個榜樣,畢竟他們以后都要遠赴海外,替我大明開疆拓土。”
有感于朱元璋一片苦心,再想到自家二弟即將遠赴海外,朱標頓時百感交集,他眼眶濕潤,哽咽道:“二弟定會明白父皇苦心的。”
提及朱樉,朱元璋臉上的笑容泛出一抹苦澀道:“老二他……只怕現(xiàn)在還在生悶氣吧?”
朱標面色一滯,苦笑著搖了搖頭:“昨日兒臣前去探望,他還對父皇決斷多有怨言,那時他尚不知道將要前往水師之事,只怕這會兒收到消息,更會怨惱萬分。”
便是朱標在沒了解朱元璋苦心前,也暗暗替朱樉打抱不平,更何況那性情粗蠻的朱樉?
想到這里,朱標忙請命道:“兒臣這就出宮,前去將父皇本意說明,好生勸慰二弟!”
“不必了!咱已吩咐了人前去勸告,想來無礙。”朱元璋卻立馬擺手道。
“二弟那性子,只怕……”朱標眉頭一蹙,便是他朱標都沒把握勸得動朱樉,其他人哪行?
朱元璋卻一臉自信:“放心好了,這個人……一定勸得動他!”
……
沒事教書育人,得空便抱著老婆在家安享清福,這樣的日子,可算是清閑自在。
過慣了好日子,自然再不愿再沾染那些蠅營狗茍的庸俗朝政。
因此,當徐妙云從娘家回來,說起朝堂政事時,陸羽頗有些嗔怨。
“慢些慢些,先坐下來。”
扶著徐妙云下了馬車,陸羽好一頓數(shù)落道:“明明懷著身孕,還理會那些朝堂俗務(wù),不是憑白給心情添堵嘛!”
徐妙云笑著將陸羽伸來的手推開道:“這才幾個月,肚子還未見漲呢,何苦這般小心。”她自顧自走到堂前桌旁坐下,笑道:“今日要說的政事,可與夫君你有關(guān)哩!”
“哦?我都當起教書匠了,還有人惦記我?”陸羽笑了。
徐妙云搖搖頭道:“是夫君那好徒兒,秦王朱樉!”
不待陸羽反應(yīng),她又接著道:“秦王這回可是受了大委屈,他被陛下罷了指揮使的官職,發(fā)配到水師去了。”
“什么?”
乍聽這消息,陸羽大吃一驚,他連忙湊近坐下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妙云笑著將前后因果細細道明,最后道:“往朝臣家里安插暗探,這件事必定不光彩,陛下重罰秦王是以此來安撫朝臣呢!”
聽完整件事,陸羽的眉頭擰成了麻花道:“陛下這也忒不仗義了,錦衣衛(wèi)的事,豈是朱樉做得了主的?分明是他自己的主意,卻將老二拉出來背黑鍋!”
若只是演個苦肉計,免了官職也便罷了,何苦將人家發(fā)落出京?
正自抱怨,抬頭卻見徐妙云掩嘴輕笑,明慧眸子笑出春波蕩然。
顯然是注意到陸羽的好奇,徐妙云忙道:“我倒以為,陛下這一招妙到毫顛,只用秦王受罰為代價,輕而易舉地解了那幾位侯爺?shù)谋鴻?quán)。”
眼看陸羽仍有疑惑,她又繼續(xù)解釋道:“夫君有所不知,這大都督府坐掌天下兵權(quán),在軍政要事上權(quán)勢過重,陛下早有心將其拆分,只一直苦于諸位掌握兵權(quán)的侯爺鐵板一塊,無從下手,此番……借著處罰秦王,提出私藏兵甲之事,順勢將他們手里兵權(quán)收了回來。”
聽她細細分析,陸羽才恍然大悟,一拍腦門,他直嘆氣道:“陛下真是太精明了!”
他不由豎起拇指道:“我家娘子果真聰明,坐在家里便將天子心思猜透,比之朝堂上那些大臣們強多了!”
徐妙云是否比朝堂諸公聰明倒是難說,但此時夫妻恩愛,夸兩句“我娘子天下第一”,自是閨房情趣。
被夸上天,徐妙云吃吃直樂,笑著擺手道:“這可不是妾身聰明,只是之前聽父親所言,推論出來的。”
“那也很強了,人都說虎父無犬女,老泰山是世間難得的英雄人物,生出的女兒,自也是一等一的聰明。”陸羽卻毫不在意道。
徐妙云被逗得吃吃直樂,笑得花枝亂顫。
夫妻二人正自閑談親昵,卻聽門口傳來一聲尖叫:“哎呀,我什么都沒看見!”
抬頭一瞧,小鼻涕正站在門口,兩只小手捂住眼睛,做“非禮勿視”狀。
陸羽笑著啐了一口:“屁大的人懂個甚,有什么事快說!”
小鼻涕這才放下手,嘿嘿笑道:“宮里那老公公又來了,指名要見老大!”
“云奇?”
陸羽心下疑惑,忙跟著小鼻涕到了院中。
一見云奇,他自是盛情邀請,但云奇卻連連搖頭:“咱就不進屋里了,陛下有事交代陸大人,還請陸大人代為勸慰秦王殿下。”
這倒巧了,剛剛還替朱樉打抱不平,立馬就接了任務(wù)前去幫忙相勸。
陸羽心想你朱老鬼闖的禍,憑啥要我來擦屁股。
可云奇立馬又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了上來。
“這……”陸羽揭開一看,登時一驚。
云奇遞來的信中,并無文字,只有一張地圖。
只看一眼,陸羽立刻認了出來,正是當初他手繪的那張倭國地圖,這時他頓時明白過來,為何朱元璋要將朱樉派去水師了。
想要攻打倭國,不精通水戰(zhàn)怎么行?
“陛下良苦用心,臣已知曉,還請轉(zhuǎn)告陛下,臣會好生勸慰秦王殿下!”
鄭重向云奇拱手,將他送走,陸羽長嘆口氣:“來人,備車!”
……
“咣當!”
“嘩啦!”
秦王府中,朱樉正大發(fā)雷霆,名貴瓷器碎了一地,下人們躲在門口瑟瑟發(fā)抖。
“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本王沒有做錯,卻總要承擔罪責?”
“為什么父皇可以對皇兄如此厚愛,卻總要給我冷眼?”
一面摔東西發(fā)泄,他一面怒吼痛喝。
朱樉并非傻瓜,他隱隱能猜出朱元璋的用意。
身為親王,要說對那個位置沒有絲毫想法,倒未免太假了,但朱標嫡位穩(wěn)若泰山,他自知競爭無望,自也只能接受朱元璋的安排。
事實上,歷史上的朱樉,之所以分封之后殘暴不仁,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暴自棄,但這一世,經(jīng)過陸羽栽培教導,他的性情已大為改變。
原本朱樉以為,自己心甘情愿接了這差事,此番又背下這黑鍋,挨幾句責罵也就完事,卻沒想,竟被朱元璋扔到了水師。
“那水師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那作甚?倒不如將我丟到北疆,去打元人呢!”
正恨聲唾罵著,手下奴仆卻闖了進來道:“殿下!”
朱樉正在氣頭上,哪愿搭理他人,當即怒喝一聲:“滾!”
那奴仆駭?shù)蒙l(fā)抖,卻仍強挺著拱手稟報:“有貴客求見,是……”
可不待這奴仆將話說完,朱樉又將手中瓷器砸了出去:“不見不見,誰來都不見!”
那奴仆差點被砸中,慌得摔倒在地。
卻在這時,一個聲音自院中傳來:“連我都不見嗎?”
朱樉原本又撿了個瓷瓶,正要砸下去,一聽這聲音頓時臉色一變,僵著身子朝門口望了過去,正撞見陸羽笑著走進來。
“唔,先生……”
朱樉忙將手中瓷瓶放下,拱手問好道:“學生哪敢跟先生擺譜,實在沒料到是先生會來!”說完,他忙朝外揮手,將手下人驅(qū)了出去。
陸羽走進堂內(nèi),一看滿地狼藉,頓時皺緊眉頭:“看來……你對陛下的處置很是不滿啊?是不愿去那水師?”
“沒有不滿!”朱樉梗著脖子,嘴里說沒有,可那一臉倔強,咬牙切齒的模樣,分明將“不滿”二字寫在臉上。
陸羽苦笑搖頭,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陛下此舉另有深意。”
他正要向朱樉解釋,對方卻已甩起手來,搶話道:“什么深意?不就是為大哥鋪路嘛!他老人家的心思,咱老早就看透了!”
陸羽心下一驚,他倒沒想到這朱樉竟能看破這一重。
將心中秘密說穿,朱樉好似松了口氣般,身子一垮,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
他一面嘆氣,一面苦著臉,委屈道:“其實咱也知道,大哥是萬眾期待,這嫡位輪不到咱們,因此,明知父皇暗中設(shè)計,咱卻也直溝溝往坑里跳,不就是圖父皇一個安心嘛!”
“可……可父皇也不帶這么欺負人的吧?”
“讓我背黑鍋也就算了,還將我打發(fā)到那水師去……”
“去那里能做什么?水師又無戰(zhàn)事,而且早有統(tǒng)帥,我去又能起什么作用?”
朱樉平日倒不是婆婆媽媽的性子,可今日該是太委屈,絮絮叨叨說了小半刻鐘,聽得陸羽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陸羽耐心聽他說完,才笑著寬慰道:“這一次,你倒真誤會陛下了。”
“誤會?”
朱樉鼻子里噴出冷氣,撇撇嘴一臉不屑:“先生又不是父皇肚里的蛔蟲,怎知他怎么想?”
陸羽笑著上前,溫聲道:“事實上,陛下此番決策,正是我提議的。”
“先生你……”朱樉一愣,立時急眼了。
“別急別急!”
眼看他又要著急,陸羽忙抬手打住,解釋道:“早在兩年前,我曾給陛下提過建議,要他將你們這些藩王分封出海,去各地占土稱王。”
“出海?”朱樉臉上冒出個大大問號,
陸羽點頭,抬手一揮,直指四方道:“天下何其之大,有數(shù)之不盡的土地和寶藏,將你們分封出海,既能解決藩王分封難題,又能替大明開疆拓土,你們出海之后,各自建功立業(yè),做得一方霸主,不比窩在這區(qū)區(qū)的中原當藩王舒坦?”
叫陸羽的話說得有些糊涂,朱樉一時間不知從何問起,他只怔怔摸了摸腦門,機械地重復著陸羽的話:“區(qū)區(qū)中原?”
陸羽笑著點頭:“比之四海之大,中原一地確實太小了。”
朱樉慢慢會過意來,臉上浮掠起光彩:“先生的意思,是讓咱出海稱王,打下自己的江山?”
“不錯!”
陸羽笑著點頭:“就拿倭國來說,假如你能打下倭國,將那地方占了,往后你便是倭國之主,這不比在封地做個藩王自由多了?”
“嘶!這倒是不錯。”朱樉倒吸口氣,眉眼瞇了起來,立時扭過臉來,道:“父皇的意思……是讓我去打下倭國?”
陸羽揚了揚眉頭:“殿下身為二皇子,自然要給幾位弟弟做下表率,因此,陛下便將最易占領(lǐng)的倭國交給殿下,給咱大明打個開門紅!”
“最易占領(lǐng)?”
朱樉臉上的興奮勁頭卻又有所衰減道:“便宜沒好貨,能不能換個地兒?”
陸羽翻了個白眼道:“你可別小瞧倭國,那島上富有金銀,占了之后財富取之不盡,再說這倭國離我中原最近,日后你若是想家了,派人送個書信,或讓人捎些家鄉(xiāng)土產(chǎn),倒還方便,否則真去了荒遠之地,怕這輩子都沒法回來了。”
這一番分析,很快將朱樉忽悠住了。
朱樉立馬轉(zhuǎn)身道:“那還等什么,咱這就收拾準備,立刻出發(fā)!”
看著朱樉這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陸羽一陣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