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嗓音微啞：“我想回小漁村看看姥姥。”
“那就去吧。今年清明，我也回了一趟老家，祭拜了一下我爺爺奶奶，在山里住了兩日，回來之后還總是不適應，結婚之后就算感情冷淡如水，該有的束縛卻一點都不會少。
阿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林染低低地笑，嘉木就是這樣，總能三言兩語就讓她生出無限的力量。
“嘉木，我想見你了。”
喬嘉木溫柔笑道：“下個月初二，我先生要去香江參加一位長輩的壽宴，我看能不能找個理由過來看你。
不過你也知道，我在家里不太說的上話，出遠門的話，得找個合理的理由。”
林染大致聽她說過，她有個光芒萬丈的姐姐，她從小就活在姐姐的光環之下，像白天鵝和丑小鴨的故事，
嘉木在家里一直是被忽視的存在，父母和長輩只看得到她姐姐，就連喜歡的鄰家哥哥也只喜歡她姐姐，只是后來白天鵝逃婚了，她這個丑小鴨就聽從了家里的安排，嫁給了姐姐的未婚夫。
光想，林染都能猜到是怎樣窒息的婚姻，可嘉木好像總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即使是最爛的牌，她都能處理的很好，不徐不疾，像是一縷春風，照拂到人心里去。
嘉木就像是一顆溫潤內斂的珍珠，只有懂的人才能發現她的美好。
“嘉木。”她嗓音更啞了，帶著一種感動和撒嬌。
喬嘉木笑道：“懂了，我這就想辦法讓我先生帶我來香江，下個月初二你可要趕回來。”
“好。”
兩人說了沒兩句話，電話那邊男人就開始催了，聲音低沉不悅，似是走到了陽臺上。
“喬嘉木，大半夜的到底還睡不睡？你走來走去的吵到我的眼睛了。”
喬嘉木溫柔說道：“馬上就睡，你最近肝火有些旺，明天我給你煲清涼下水的湯。”
一句話就安撫到了男人。
林染撇嘴，嘉木廚藝很好，以前也經常煲湯給她喝，如今都便宜那狗男人了。
男人被她安撫進了臥室。
“嘉木，他對你好嗎？”
喬嘉木微微一笑：“我們從小就認識，就算沒有愛情，他對我也還不錯的，阿染，不是所有人都擁有你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就算結局不算好，可是相愛時也真正的幸福過，那已經是很多人這輩子都沒有的體驗了。”
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找不到一個相愛的人。
林染沉默，許久低低說道：“他的光芒太耀眼，是會灼傷人的。”
愛與不愛，都兩難，她其實很羨慕嘉木這樣擁有平淡的生活，平淡的婚姻，不需要很愛，只要有好感，不討厭，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吧。
“阿染，其實你也很耀眼，只是你看不到自已身上的光芒。”
掛了電話，林染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崩塌的情緒和世界仿佛重新回來，她看著外面深濃的夜色，起身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然后買了一張回小漁村的船票。
*
林染動身早，清晨就下山坐船，到小漁村時已經是下午。
落后破舊的小漁村早就發展起來，還成為了網紅的小眾打卡點，海邊也建起了五星級度假酒店，和她記憶里的模樣天差地別。
村里的老人這些年相繼去世，剩下的寥寥無幾。
林染循著記憶里的路回家，遠遠看到刷著明黃顏料漆的兩層老房子，眼睛瞬間潮濕。
那顏料是她選的，和姥姥一起刷的，那年臺風暴雨，老房子漏水，窗戶都刮沒了。臺風過后，姥姥就決定修老房子，問她喜歡什么樣的顏色。
她自然是喜歡最燦爛的明黃色。
那個夏天她和姥姥刷房子刷的汗如雨下，但是看到煥然一新的明黃色小房子，覺得一切都值了。
老房子早就荒廢，就連房產權都被人奪走，被強制賣掉。
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些年一直沒有拆遷，連帶著這一帶都沒有拆，和新區那邊形成鮮明的對比。
林染從外面的樓梯上二樓，年久失修的木樓梯，走起來全是灰塵。
二樓的小房間房門緊鎖，不過門鎖好像沒換。
她試著從窗臺下面摸了摸，摸到了已經生銹的鑰匙。
小房間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帶起漫天飛揚的塵土。
林染嗆了一下，看著記憶里一般無二的年少時的房間，內心酸澀喜悅。
她回來了，姥姥。
簡單地打掃之后。
林染去村里的小賣部買了一些日用品，又找工具剪斷了大門的細鎖鏈。
“是小染回來了嗎？你家的老房子空置了很多年了，水電都不通了，還能住人嗎？”
“是老林家的那個女娃娃回來了，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比她媽媽長得還要標致。”
“她不是跟她媽媽去大城市享福了嗎？怎么跑回咱們小漁村來了？”
“大城市哪里有我們小漁村住的舒服，現在東海那邊都建了五星級豪華酒店，有錢人都跑過來度假了。”
幾個老人牙齒都快掉光了，還是拄著拐杖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
林染聽著無比親切，險些落淚。
“阿爺，阿奶，我能修水電的，主要交了費，水電通了就能住人的。”
“那就好，你缺啥就到阿爺家里來拿，你姥姥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沒有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你還是回來了，可見你媽媽是不靠譜的。”
“桂珍她家的少說兩句，小染回來住，讓水廠電廠那邊趕緊通水電。”
林染交了水電燃氣費，又打掃了一下午，等到天黑，老房子總算不是灰塵彌漫，勉勉強強收拾出了一塊能住人的地方。
她打開門，看到了門口地上放了三個扣起來的大碗，一碗紅燒肉，一碗泡菜，一碗米飯。
也不知道是哪位阿爺阿奶放在門口的。
她坐在院子里，看著院子里半人高的雜草，一邊吃著紅燒肉米飯，一邊掉眼淚，覺得這大概是她這十多年來，吃過的最好吃的一頓飯。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她沒有充電。
林染吃完晚飯，仰頭看著皎潔的月色，覺得那十多年的生活宛如一場夢，夢醒之后，她還在小漁村，仿佛哪里都沒有去。
夜里睡了一個囫圇覺。
第二天一早，林染就上山去掃墓，將姥姥墓前的雜草除干凈，將墓碑擦干凈，然后坐在姥姥墓前，內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或許前方還有更大的風浪，但是她此刻什么都不怕了。
因為她找到了自已的錨點，有了受傷時可以回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