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莞知道自己不說點(diǎn)什么,蓋不過趙大丫的熱乎勁。
剛張了嘴,還沒出聲,外頭就傳來了敲門聲。
門被推開,江曼端著病歷本走了進(jìn)來。
“看起來精神好些了。”
說完,視線掃過房間,自然地問道:“剛剛照顧你那人呢?”
這一問,趙大丫立刻警覺起來,替溫莞答了話,“這位醫(yī)生,這家屬的事兒……恐怕不該醫(yī)生過問吧?”
溫莞頓時明白,趙大丫這是將江曼錯當(dāng)成那些想借機(jī)靠近謝驍?shù)娜肆恕?/p>
她趕緊拉了拉趙大丫的袖子,輕聲解釋:“大丫姐,你誤會了。江醫(yī)生和謝驍,他們以前就認(rèn)識,是舊識。”
趙大丫一愣,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啊?我這……瞧我這張嘴。對不起,江醫(yī)生。”
江曼倒是沒太所謂,合上病歷,語氣平淡:“沒關(guān)系。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現(xiàn)在也不想跟他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只是他走的時候多囑咐了我?guī)拙洌绽业枚嚓P(guān)注你一下。”
她走到床邊,例行公事地給溫莞檢查了一下。
“嗯,一切正常,夜里要是不舒服,隨時喊人。”
她的專業(yè)態(tài)度,讓趙大丫在一旁坐立難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等江曼做完檢查,門輕輕合上。
趙大丫這才長出一口氣,懊惱道:“哎喲喂!莞妹子,你咋不早跟我說!瞧我這鬧的,多丟人啊!我還以為……”
她壓低了聲音,湊過來,“我還以為她也瞧著謝團(tuán)長這香餑餑了呢!”
溫莞無奈地?fù)u搖頭:“你別總是瞎想。”
“我這不是替你著急嘛!”趙大丫嘟囔著,忽然又想起之前被打斷的話題,眼睛倏地又亮了。
“對了!剛才咱說到哪兒了?你快跟我說說,謝團(tuán)長到底跟你說了啥?我看他那陣勢,都要留在贛縣了,肯定是為了你!”
溫莞被她纏得沒法,心里亂糟糟的。
那些話,太重,太燙,她一時還不知該如何安放,更不知要如何轉(zhuǎn)述給旁人。
趙大丫瞧溫莞那模樣,心里也猜到七八分。
冷不丁又忽然嘆了口氣,“莞妹子,姐是過來人,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謝團(tuán)長是好,可他那身份那么高……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溫莞愣了愣,趙大丫忽然又話鋒一轉(zhuǎn),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謝團(tuán)長既然能為你做到這份上,肯定都打算好了!咱們莞妹子也足夠配得上他,你能干、心善、模樣又好!往后他家里人要是敢給你氣受,你就告訴我,我給你撐腰!再不行,還有咱村里這些叔伯嬸子呢!”
趙大丫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一會憂一會喜的性子,讓溫莞哭笑不得。
“大丫姐,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和王強(qiáng)的婚事吧。”
溫莞把那夜李嬸子說的話,轉(zhuǎn)達(dá)給趙大丫。
“李嬸子特意跟我提了個事兒,想問問你的意思。”
“她說老王家眼下情況是有些特殊,但該走的禮數(shù),一樣都不會短你的,必定做足面子。只是這婚禮……恐怕沒法兒大操大辦。”
“她打算先請幾家熟悉的親友,擺幾桌飯。你看……這樣成嗎?”
趙大丫一聽,臉上立刻飛起兩朵紅云,“嗐!我當(dāng)是啥事兒呢!這有啥,日子是兩個人過的,那些虛頭巴腦的排場,咱不講究那個。”
她眼里漾著光,語氣帶著藏不住的歡喜:“再說,王強(qiáng)現(xiàn)在掙的每一分,都老老實實交到我手里,李嬸和老王叔半句話不多說。這心意,比什么排場都實在!”
溫莞看著她臉上的幸福,自己的心頭仿佛也被照亮了幾分,不由跟著笑起來。
“不過……”趙大丫話鋒一轉(zhuǎn),眼神瞟向溫莞,“我這邊都成了,我的莞妹子,你可也得抓點(diǎn)緊呀!”
“要是真和謝團(tuán)長成了,那排場……嘖嘖,姐可是想都不敢想哦!”
她和謝驍結(jié)婚?
溫莞也有點(diǎn)不敢想……
*
天光大亮,陽光充裕。
溫莞醒得早,她心里也揣著事,夜里睡得并不踏實。
蘇婷一大早就趕來,換走了昨晚照顧的趙大丫。
蘇婷不像趙大丫那樣嘰嘰喳喳,只是默默地坐在床邊,給溫莞掖掖被角,倒杯溫水。
可那眼神,總時不時地飄過來,濕漉漉的,像只做錯了事的小狗。
這么安安靜靜地被“凝視”了一個多小時,溫莞只覺得比聽趙大丫念叨還難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蘇婷,我真的沒事了,你別這樣,笑一笑好不好?”
蘇婷委屈巴巴:“溫莞,你別騙我了……都怪我,要是我那天晚上沒睡那么死,肯定能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你也不至于……不至于弄成這樣……”
她目光落在溫莞被紗布包裹的手腕和腳踝上,眼圈迅速紅了起來,“看著就好疼……”
溫莞正想好好寬慰她幾句,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似乎停在了門口。
她下意識地朝門口望去,呼吸都放輕了。
門被推開了。
進(jìn)來的卻不是預(yù)想中的人。
是供銷社的楊主任!
他拎著一網(wǎng)兜東西,身后還跟著楊大嫂。
楊大嫂一進(jìn)門,幾步走到床邊。
“哎喲,小溫同志。瞧瞧這小臉,都沒血色了!一定是嚇壞了。”
她把手里拎著的小布包放在床頭,“家里煨了點(diǎn)小米紅糖粥,最是養(yǎng)人,等會兒你趁熱喝上一碗。”
溫莞有些意外,沒想到楊主任和楊大嫂能來看她。
連忙準(zhǔn)備起身:“楊主任、還有嫂子,你們怎么來了……快坐。”
“躺著別動,別動!”楊主任擺擺手,順勢把手里那網(wǎng)兜東西放在柜子上。
“說來也巧,今個紅巖村送茶葉來,聽他們說了你的遭遇。我不放心,又一打聽,知道你正好在縣城住院。”
“這壞人真是猖狂啊!還好沒出什么大事,我聽醫(yī)生說是受了驚嚇?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受到驚嚇?
溫莞心下微動,立刻想到謝驍。
他做事向來周全,定是他對外這般交代的,將那些不堪輕輕掩了過去。
“好多了,就是點(diǎn)皮外傷,勞你們掛心了。”溫莞順著這話答了,避重就輕。
楊主任點(diǎn)點(diǎn)頭,像是放心了些,拉著楊大嫂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他打量著一旁的蘇婷,眼生的很。
這個女同志是?”
蘇婷被他這么一問,怯生生地站了起來,像是要給領(lǐng)導(dǎo)匯報工作。
“楊、楊主任,我、我是紅星村的蘇……婷。”
“蘇婷?”
溫莞見狀,忙溫和地接話:“主任,她是和我一個地方來的知青。聽說我住院了,特意請了假過來照顧我。”
“哦,也是知青同志啊,坐,坐著說話。”
楊主任臉上掛起了慣常的笑容,顯得很隨和,但話題卻巧妙地轉(zhuǎn)開了。
“小蘇同志過來照顧,很熱心嘛。對了,你在紅星村是負(fù)責(zé)哪一塊的工作?忙不忙?”
……
他問的都是些場面上的話,看似關(guān)心,實則不著邊際。
蘇婷老實,一句一句認(rèn)真地答著。
聊了不到兩三句,楊主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很是自然地對著蘇婷吩咐道:“蘇婷同志,能不能麻煩你跑一趟?去樓下護(hù)士站問問,溫莞同志什么時候可以出院?我們也好心里有個數(shù)。”
蘇婷在這里本來就有些尷尬,一聽可以出去,立刻點(diǎn)頭應(yīng)道:“哎,好的主任,我這就去問。”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出了病房。
門一合上,病房里頓時安靜下來。
楊主任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重新看向溫莞,氣氛微妙地回到了想要說的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