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福從懷里掏出一張紙,解釋說:“這是供銷社帶走那筐鴨蛋時,溫組長和供銷社王組長一起簽的證明,寫清楚了當時帶走的鴨蛋數量?!?/p>
謝驍接過那紙,上面確實列明了那筐蛋的數目,好的、壞的,寫得明明白白。
“這名單?”
“首長,這單子是溫組長當時堅持要立的,她說要白紙黑字留下憑證。”
“現在想來,溫組長定然是猜到會有今日這禍事,所以提前留下了證據,只是這紙張究竟有什么用,我們也猜不透啊!”
謝驍默默將紙條折好,“等她醒了,我親自問問她?!?/p>
“你剛才說田老貴……他是什么人……”
“論輩分是我遠房小叔。在溫組長帶著我們做咸鴨蛋之前,鮮鴨蛋供銷社不收,都是低價被他包圓……他在縣里有關系。”
謝驍眼神微凝:“縣里的關系?哪條線上的?”
“具體說不清,好像是他媳婦那邊的?!?/p>
謝驍默默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窗臺沿上輕輕敲著。
能打通縣里的關系,不簡單。
“那你們以前跟他合作的賬目,公社有留底嗎?”
田有福面露難色,“沒有,這事本來避著公家,我們哪里敢做賬。都是他報多少,我們收多少,錢貨兩清……”
錢貨兩清?那不就是沒有證據。
謝驍眼底蒙上了一層寒意,直直盯著田有福。
田有福覺得頭皮發麻,想解釋又說不出話。
謝驍往前走了一步:“田書記,你一直和那個田老貴做這種買賣,知道這是什么性質嗎!”
田有福憋紅了臉,又怕又急。
“我知道這事不對!我也不想做這個!但我能怎么辦?那么多鴨蛋在那,公社的人都等著這蛋換錢。”
謝驍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松動,但眼神依舊銳利,盯著他,沒說話。
田有福自顧自說著,也不是為了辯解什么,只是想將自己心里話告訴眼前的首長。
“溫組長來了,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帶大家一起想辦法,鴨蛋一腌制,真的成了好東西!供銷社都搶著要,價格也合適,我是打心眼里開心?!?/p>
說到這里,他眼里有了一點光,但很快又暗下去。
“首長,我承認,我以前糊涂,走了彎路??晌腋鷾亟M長干,是真心想帶著沙子墩走上正道的?!?/p>
謝驍看了他一會兒,目光中的審視慢慢變成了更復雜的情緒。
“想走正路是好事。但以前的事,不是你說過去就能過去的。”
田有福的心又提了起來。
謝驍轉過身,只留給他一個筆挺冷硬的背影。
“田老貴那邊,把你知道的,他這些年經手的事情,貨賣到哪里,賣給誰,全部寫清楚。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不只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沙子墩的未來。”
田有福重重點頭:“……首長,我明白了?!?/p>
說完這件事,謝驍想起上次那個年輕人。
“你們那里是不是有個叫田小軍的年輕人?”
田有福一愣,沒想到首長會知道田小軍。
“是,有個田小軍。他就是田老貴的兒子,那孩子……和他爹不一樣,膽子小,沒主見,什么都聽他爹的?!?/p>
謝驍眼神里閃過一絲了然,沒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等這兩人離開,林東野又火急火燎趕回來。
“謝驍,我剛在外面聽人說,沙子墩公社有個叫田老貴的,他不知怎么串聯了鄰近幾個公社的頭頭,聯名寫了大字報,貼到縣供銷社門口了!”
“寫的什么?”
“還能有什么?矛頭直指溫莞!”
“那大字報上寫得有板有眼的,說溫莞是供銷社的人,卻騙沙子墩的社員做變質的鴨蛋,危害大家安全。還特別提到那筐被革委會帶走的臭蛋,說是證據!”
“話里話外,還把供銷社楊主任也扯上了,說他包庇溫莞,要求嚴懲溫莞,處理楊主任!”
他喘了口氣,生氣地說:“很多不知道真相的群眾圍著看,指指點點的,真有人相信了,跟著起哄,要求處理溫莞和楊主任?!?/p>
謝驍沒說話,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街道。
大字報這種東西,沾上了就很麻煩,真假不重要,關鍵是煽動起來的輿論壓力。
“田老貴……”
看來這個人是破局的關鍵。
他轉過身,對不遠處的周小柱說:“小柱,你找幾個可靠的兄弟,分頭去打聽田老貴這兩天都和誰見過面?!?/p>
“明白!”周小柱點頭,“我馬上去安排?!?/p>
“東野,你繼續去供銷社門口守著,聽聽群眾具體在說什么。另外……注意一下,有沒有人在人群里故意引導話題?!?/p>
林東野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你是擔心他們還有后招,安排人煽動情緒?”
“防著點總沒錯。他們想把水攪渾,把小事鬧大,用群眾壓力來壓垮溫莞和楊主任?!?/p>
林東野聽懂了,領命而去。
事情安排完,謝驍想到田小軍,或許他需要親自跑一趟。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等溫莞醒過來。
病房內,溫莞悠悠轉醒,只覺得眼皮沉沉的。
意識一點點回籠,她記得沈明月、竹板……還有謝驍。
她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謝驍緊張的臉。
“醒了?”低沉的聲音從床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