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群山之間,散發(fā)著幽暗燭光的小舫愈發(fā)輕快。
漸漸的,星輝被濃郁的陰云遮掩,開始變得暗淡,連帶著江面上的倒影也失去了色彩。
昏暗的夜幕似是壓低了些許,江面上微涼的風兒也開始幽咽凄鳴。
“要下雨了……”
畫舫小閣之中,紅檸將螓首輕伏在趙慶肩頭,滿是春意的雙眸不經(jīng)意間掃過搖曳的燭火,輕柔言語道。
趙慶緊攬懷中腰肢,細細感受著檸妹的溫柔。
他神識隨意掃過江畔的夜景,而后輕抵女子秀額低聲笑道:“是天要下雨了?”
紅檸眼底蕩起漣漪,滿是血絲的唇瓣微啟,俯身攬緊趙慶肩頭貼耳綿密吐息。
“是檸兒……”
……
幽寂的群山之中,開始有零星雨滴落下。
蜿蜒曲折的江道上,夜雨激蕩起的漣漪飛速擴散,而后互相交疊,瞬息堙滅。
唯留下昏暗的燭光被分做千瞬光影,如同銀珠落地,又像江河倒映的深邃夜色中,憑空多出了萬點繁星。
楚紅檸輕緩邁步,與趙慶一起走出小閣來到船頭看雨。
她氣色紅潤,只不過原本靈動恣意的水眸,此刻變得寧靜而溫柔。
紅檸赤著玲瓏小足,身上隨意穿了趙慶的一件寬大墨袍,袍帶未束……只是藕臂不經(jīng)意間輕合衣襟,更像是披了一件寬松而華美的墨裙。
隨意垂落的腰束拖在身后,衣袍輕蕩之間,將其曼妙身段盡數(shù)遮掩,反倒于朦朧夜雨之中更顯絕代風華。
如瀑青絲攏于肩側(cè),但又被迎面而來的微風掀起……
“怎么了?”紅檸側(cè)目望向趙慶輕聲道,纖手也尋了過去與之緊緊相扣。
趙慶稍稍回神,再次打量檸妹此刻溫婉而恬靜的神情,依舊覺得滿心驚艷……
事實上。
他從未想過,當年與自己同行時嬉笑打鬧的女子,竟也有如此溫柔安寧的一面,像是一汪能夠浸潤開千年寒冰的暖泉。
雖然趙慶嘴上夸著紅檸最美,笑起來很甜。
但如今在這幽邃朦朧的雨夜之中,他才驀然發(fā)覺,紅檸的美并不在于她的姿色與氣質(zhì)。
而是深藏在魂與骨中,隨著血液而流淌,隨著體香而逸散……使人著魔。
她落落大方的與人說笑對飲,如同二八少女那般靈動俏皮,一顰一笑都惹得人神魂顛倒。
但靜下來時,卻又是個溫順?gòu)扇岬男∨耍c之相處似是能忘記所有的煩悶,也忘記時間流逝,恨不得融化在這殷殷綿綿的似水柔情之中。
司禾不合時宜的插嘴:“還能把你虐的死去活來。”
趙慶:?
他輕笑幫著檸妹理了下衣襟,贊嘆道:“美。”
紅檸莞爾一笑,眸間又閃過一抹促狹:“都是郎君滋潤的好……”
“很多年沒有這么歡欣過了,我為你吹曲子吧?”
她也沒等趙慶應答,只是抬眸掃了一眼江畔搖曳的蘆葦,便取出一支玉笛橫于身前,殷紅的唇瓣沁出絲絲鮮血,輕吻玉笛柔柔吐息。
悠綿低婉的曲律回蕩,不同于往日與曉怡同奏之時的歡脫愉悅,更像是隨心而奏。
奏的是蔥郁群山,悠悠江水,昏沉夜色,細雨綿綿。
像是在對心心念念的男子傾訴情思,又像是以輕柔吐息靈巧纖指……共同描繪此間的寧靜安詳。
幽邃燭光演千星,星透江河。
錯落蘆蕩傳幽風,風渡群山。
瀾江漾漾細雨,九華百媚峰巒。
陰云遮蔽了星月,風與曲中卻沒有絲毫陰沉與悲凄,唯有群山的清幽翠綠,江水的搖曳多姿。
畫舫靜靜漂浮,燭火明滅閃爍,細雨溶于玉顏之上,微風藏入青絲之間。
纖指輕顫惹得墨袖滑落,露出玉脂凝香般的藕臂,水眸微闔,彎彎的睫毛掛上了雨露,順著瓊鼻滑落的晶瑩像是清淚。
青絲亂舞,雨漸急。
雨水沾染了玉笛,使得曲中之意多了些許沉悶。
趙慶有些出神,輕倚在船頭觀望著……
被雨水打濕的衣袍緊貼香肩,疾風卷起衣擺肆意飄搖,風雨掀起的發(fā)絲沾在玉顏之上。
遺世而獨立,飄飄欲登仙。
悠揚的笛聲戛然而止,就像是傾瀉的江水突然被人關閉的閘口。
紅檸笑吟吟的側(cè)目問詢:“好聽嗎?”
趙慶凝望眼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溫和笑著將其攬入懷中,在耳邊低語道:“比曉怡的曲子好聽……”
他很是精準的痛擊檸妹要害,選擇用背刺小姨來成全他們這對狗男女的私情。
沒辦法,檸妹想聽的不就是這句話嘛!
把她夸到天尖兒上去,也不如直接背刺小姨來的實在。
果不其然,紅檸感受著耳邊的溫和吐息,一雙水眸之中滿是甜蜜,笑靨如花。
她也不管滑落的衣袍與更急的夜雨,嬉笑著貼在趙慶身上,抬起纖手伸出三根玉指晃動:“一曲三千萬靈石~”
趙慶看著眼前檸妹這幅俏皮模樣,不由得滿頭問號。
三千……萬?
他微怔之后含笑點頭,寵溺的揉了揉紅檸濕漉漉的發(fā)絲,將她攔腰橫抱而起,重新回到了畫舫小閣之中。
一瞬間,風雨消逝。
唯有小榻上的被褥還凌亂鋪散著,紅燭即將燃盡,燭臺之上淌動的蠟液早已凝固。
紅檸掙脫了趙慶的懷抱,輕笑道:“不好奇為何這么貴?”
趙慶抬手梳理檸妹的濕發(fā),使其盡數(shù)垂于身后,笑應道:“舊賬?”
紅檸含笑抿唇,自靈戒中取出了一枚玉簡,倚回趙慶懷中一起查賬。
“我去家里為清歡調(diào)理身子,這五千靈石是結(jié)付過的。”
“秘境中我為你療傷,這筆錢也不要了。”
“只說是你答應過我的,向我問詢假彌生傳音說了什么,五千靈石吧!?”
“我的處子之身,與傀儡同價十二萬靈石對吧?”
趙慶心說那不是你自愿的嗎!?
他知檸妹是在說笑,也跟著附和道:“檸兒的元陰是無價之寶,怎么能用靈石作比?”
“嘁!”
“你連十萬靈石都想賴,還無價之寶……?”
紅檸嘴上不屑的揶揄著,但明艷水眸之中流淌的卻盡是甜蜜。
她輕柔掰動趙慶的手指,如數(shù)家珍。
“還有曉怡參加血衣考核之時,你答應過蘇荷的,要與我細細結(jié)賬……”
“我這些年攢了幾百萬靈石,也都幫著你除梁卿的時候花掉了~”
“娘娘給的是娘娘給的,不能算作你沒有欠我!”
紅檸緩緩將趙慶的手掌合攏成拳,雙手捧在唇邊嬉笑道:“至于給清歡的給姝月曉怡的便算了,那是我?guī)淼募迠y。”
“現(xiàn)在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爐鼎,即便是將我當做通房的女奴都好,以前的欠下的賬總不能不認吧?”
趙慶凝重點頭,接過檸妹手中的空白玉簡細細查看,而后裝模作樣的疑惑道:“這也才不到千萬靈石,利息這么高嗎?”
至于手中的玉簡為什么是一片空白,他倒是沒有提起。
楚國這幾個天香弟子的手段,趙慶早就領教過了,最愛拿什么毫無內(nèi)容的玉簡出來吹牛逼。
自己成為血衣弟子的時候,與洛纖凝搶的便是這玩意兒,小姨抽簽輪空的時候,用的也是這樣玩意兒……老演員了。
紅檸煙眉輕挑,嬌聲笑道:“還有我的聘禮啊!”
“我可是帶著嫁妝來的,難道你想入贅紫陽坡?”
趙慶輕笑著扭過檸妹側(cè)顏,與之對視:“你這是強買強賣。”
“哪有~”
紅檸戲精附體,瞬息間神色變得幽怨起來,悲悲切切的,甚至眼角都溢出了淚花……
“現(xiàn)在我人都是你的了,被你吃干抹凈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趙慶笑看檸妹一副委屈小媳婦的模樣,雙手捧起微涼的臉頰,選擇直接與之深吻,品嘗那一抹腥甜與青澀。
紅檸嗚嗚咽咽,雙眸輕闔佯裝抗拒……
良久之后才輕喘著掙扎脫身,輕輕吐息滿是幽怨的鼓了鼓香腮:“三千萬!”
“一顆靈石都能不少,你給了我,我便做你的通房丫鬟!”
趙慶一副概不認賬的模樣,輕佻按下檸妹香肩在她耳邊問詢:“若是不給呢?”
紅檸伏在他懷中狠狠掐了一下腰身,破涕為笑吵鬧道:“不給也做~”
呵呵,小紅檸不過如此。
趙慶寵溺的捏動檸妹臉頰:“咱們家現(xiàn)在資源很多,你想要什么直接拿,總也湊夠你的聘禮了。”
“不要~”
紅檸嬌軀滑下枕在了他的腿上,任由衣袍散落春光乍泄,她螓首高昂笑吟吟的與趙慶四目相對:“你答應為我做一件事好了。”
趙慶含笑點頭,將檸妹抽翻在地,幫她擦干小足后穿好繡鞋:“十件百件都行。”
“嘁!”
紅檸也學著姝月那般模樣,故意踢動小足,輕踏丈夫胸膛:“那我要天上的星星!現(xiàn)在就要!”
趙慶:???
他側(cè)目瞟了一眼窗外的雨夜,這特么哪里有星星?
望著檸妹滿是戲謔的水眸,趙慶默默從儲物戒中取出了各種丹藥丹液。
“陽春液、春風渡……”
“除卻口銜丸與冰火膏,你先將這兩瓶丹液服下,我有辦法讓你眼冒金星。”
紅檸水眸輕顫,稍稍思索之后將這些盡數(shù)收起,輕柔笑道:“檸兒都會一一嘗試的,只要你喜歡。”
趙慶自然是被撩的心神蕩漾。
檸妹與曉怡不同,這些情情愛愛的房中趣事,她都能嬉笑著坦然接受,順帶再撩撥一下。
吵鬧拌嘴結(jié)束,趙慶細心的給檸妹穿好了繡鞋,關切詢問道:“你這些年從哪攢了那么多靈石?”
紅檸撐著側(cè)顏倚靠桌案,很是滿足的輕柔低語:“天香弟子的貢獻啊,我離開楚國之時便有三百多萬,我自己修行又花不了太多……”
“還有在中州去過幾次秘境,那邊的秘境都是被探索過的,大多是圣地弟子的試煉之地,會有師兄師姐邀我同往。”
“也就是這些年我手里才有了些靈石,早七年初遇你時……窮的只有那只靈舟伴身。”
趙慶不由滿是心疼,但仔細一想,初遇紅檸的時候自己也窮的叮當響,好像也沒什么好感嘆的。
紅檸盈盈起身,溫柔的將趙慶扶起,踮起腳尖交頸相擁嬉笑著言語:“你成為血子之后,應該會得到一件血玉靈舟,到時候可不能把我的小杏舟給拋棄~”
小杏舟啊?
小杏舟這些年可是為家里立下了汗馬功勞,又是檸妹送自己的第一輛車,怎么能丟呢?
趙慶攬緊懷中柳腰,在檸妹耳邊廝磨輕笑:“咱們一起去血神峰,孟師姐要給我玉舟之時,你便直接伸手接過,送你了。”
“那我怕不是要被你們孟師姐罵死了。”
畫舫之中的紅燭燃滅,幽暗暖澀的小閣之中瞬間又多了幾分旖旎。
紅檸緊緊攬抱男子脖頸傾身送吻,昏暗的小閣之中一時間只剩下了愈發(fā)急促的鼻息。
她今天很是滿足,甚至覺得修行幾十年來從沒這么高興過,只恨不得自己是個冰人兒……融化在趙慶的胸膛之上,融化在綿綿夜雨之中。
輕輕踮起的小足有些顫抖,紅檸芳心搖曳蕩漾,嬌軀瞬息繃緊……幾息后才緩緩放松了下來。
“檸兒……”
趙慶神色古怪,輕緩安撫著懷中嬌軀。
眼前虛擬面板浮現(xiàn)而出。
【紅檸】
【親密無間】
【獲得金靈根資質(zhì):10】
【金靈根:下品(97/1000)】
“要換一身小衣嗎?”他輕聲問道。
紅檸耳根滾燙,微微抿唇喘息道:“要夫君幫我換……”
·
寅時。
雨水漸漸舒緩了一些,夜空中再次出現(xiàn)了星月與銀河。
紅檸與趙慶兩人十指相扣,游蕩在這朦朧雨夜之中。
她似是抱怨的輕笑著:“從昌水入瀾江,必經(jīng)嶺西九華,而后是西南武安、南澤……”
“咱們隨意飄蕩,能到的地方也只有這里了。”
趙慶心念微動,神識一掃不遠處那座奇俊的峰崖:“回去看看?”
“嗯……想去。”
“當年咱們被骨仙子堵在了門外,根本都沒有見過里面的景象。”
此地……不是他處。
九華郡,九華第一峰。
苗家。
綿綿夜雨之中,兩人說笑游逛著,步過城門緊閉的九華郡城,步過早已是累累白骨的荒冢。
推開了苗家祖地的大門……
落寞的山嶺,傾斜的石徑,潑墨般的苔痕……都在只言片語的感嘆中,隨著雨水淌入瀾江。
唯有峰頂?shù)囊恢晁赡疽琅f生的繁茂,似是已經(jīng)栽下了上百年,數(shù)人不能合抱。
“我尋過苗劍的蹤跡,錢洪為所創(chuàng)萬象門下內(nèi)門弟子,于離國留駐在一處小礦脈中修行。”
“若是再見,你還能認出他嗎?”
趙慶輕笑嘆息,見苗劍做什么?
“自然認得,只怕以我青龍入命的氣運,都會跟著他一起倒霉,還是不要見了……”
紅檸倚在松樹之下嬉笑道:“你是不想見苗劍嗎?”
趙慶:……
“我是不想看見沈俗。”
紅檸深以為然的點動螓首:“帶我去攬仙鎮(zhèn)走走看看?我想聽你講些不一樣的故事。”
……
卯時。
晨光熹微,清風徐來。
遠在長生坊外的臨安縣,自然與嶺西九華不同。
天清氣朗,星月的幽光與泛紅的朝霞同映天地之間。
坎坷不平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偶爾有馬車經(jīng)過,蕩起風塵。
兩側(cè)是破舊的房鋪,那些匾額與酒旗早已褪色,依稀能分辨出其上曾書刻的文字。
紅檸滿是欣喜的尋到了一處糕點鋪子,輕嗅之后輕盈笑道:“這家的糕點一定很是香甜~”
趙慶含笑點頭,目光掃過頭頂陳舊的匾額,這兩年伊清齋的生意似乎有些落寞了。
他看向早已對著檸妹怔怔出神的少年人,提醒道:“小老板,兩斤桂花糕。”
紅檸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纖指輕撓趙慶手心:“咱們也開一家鋪子吧?”